闲话 草原的誓言(2 / 2)
原本应该一直蔓延至地平线那端的草原,此刻就像是被黑暗的墨水涂满了一般。
尽管如此,萨拉的眼睛还是能够看到遥远的前方。
「在那边,有东西。」
她的鼻子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那边也有。」
耳朵也在啪嗒啪嗒的动着。
「那边也有。有很多。」
眼睛,鼻子,耳朵。
萨拉比家族中的任何人都要敏锐。
「只要能够捕获猎物就可以了。」
但是,萨拉她还太过幼小,不能被带去狩猎。特别是作为女性,通常来说都会比男性更晚才能加入到狩猎之中。
但是,那样的话就来不及了。
萨拉向着昏暗的草原迈出了脚步。
那双脚正在颤抖着。
比起被两个哥哥殴打的时候,还有害怕的多。
哥哥们已经接受了狩猎的训练,而萨拉的话就连训练都还没参加过。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关于狩猎的知识。
「得变强才行……」
萨拉用她那颤抖的双脚在草原上前进着。
走了一会儿就停下脚步,用眼睛、鼻子与耳朵探索着四周。
然后再度前进一段时间,再次探索周围。
反复经过了几次,萨拉已经在向着比起族群的聚落还要更远的地方前进而去了。
即便附近有着大群的魔物经过,萨拉也屏住呼吸潜藏着熬了过去。
「捉迷藏,我可是很擅长的。」
族群里的孩子们,没有一个能够找到萨拉。即使是大人们想要找到萨拉也十分困难。
那个技术,对于魔物也是通用的。
脚上的颤抖已经止住了。
在这片草原上没有什么存在能够找到自己。这份自信,令她感到了从容。
「不狩猎到大量东西是不行的。」
她用自己的眼睛、鼻子与耳朵筛选着猎物。
凝神望去,便能看到黑暗之中的遥远前方。鼻子一闻,风就会送来细微的气味。侧耳倾听,脚步声与呼吸声便会从远处传来。
所有的一切,她都理解了。
不知为何就是理解了。
「就是那个了。」
那是隐藏在草丛之中的一匹巨大的豹子。
它是草原的强者,风险很高,所以一般是不会将其当做目标的。
但是萨拉明白了。
那头豹子很弱,它是弱者。
她从下风向处慢慢靠近了过去。
越是靠近过去,飘来的死亡的臭味就越发浓重。果然,没有错。
这家伙——有着与母亲相同的气味。
就在那个瞬间,萨拉的集中力断线了。
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她感到了愕然。
「不……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将母亲的死与大豹子的死重叠在了一起,对弱者报以了蔑视。
「不是这样的!!」
像是忘我了一般,她大喊了起来。
「咕噜噜噜噜噜——」
回过神来的时候,大豹子已经来到了眼前。
「啊……」
锐利的獠牙,以及大大张开的下颚,向着萨拉逼近而来。
「啊啊啊……」
萨拉如此想到。
——多么的,弱小啊。
回过神来之时,萨拉已经站立在了黎明前的草原之上。
朝阳染红了远方的天空。
在她的脚边,已经断了气的大豹子倒在那里。
「啊……」
萨拉哭了起来。
她的全身都被鲜血所浸湿,就这么小声的哭泣着。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伤痕。
这些,全都是对方的血。
「唔啊啊啊啊啊……」
她理解了。
完全理解了。
在这片草原之上,弱小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罪孽……
萨拉将断了气的大豹子偷偷地带回了小屋。
她在没有让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将其放在了小屋之前,然后静静的潜入了母亲的被窝。
母亲她还在睡觉。
萨拉她最喜欢母亲所带来的温暖了。
萨拉决定将狩猎了大豹子一事当做秘密。
由于族群的规定,萨拉还处于不能参加狩猎的年龄,她也不想让母亲担心。不过,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另外的真正的理由。
萨拉她已经理解了。
在这片草原之上的,这名为弱小的罪。
弱小就会被掠夺,弱小就会被虐待,弱小就会被杀死……
「母亲她才不弱小……」
她只是,在害怕着比母亲还要更强的这件事。
她觉得只要自己还比母亲弱小,就能一直被母亲的温暖所包围着。
然后,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听到了母亲慌张的声音,萨拉醒了过来。
「啊啦啊啦……这么大块头的家伙,我可处理不了啊……」
「母亲,怎么了吗……?」
萨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向母亲走去。
「起床之后我就发现小屋之前放了一头大豹子。」
「好,好厉害呢,真是个大块头呢~」
尽力的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做作,萨拉做出了一副吃惊的样子。
她肯定很好的做到了。
「是什么人送来的吗……萨拉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不知道!」
「是么,真让人困扰呢……咳咳。」
依靠着柱子站着的母亲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不要紧吧!?」
「诶,诶,没事的。」
「母亲,回到床上去吧。没事的,大豹子就由萨拉来处理!吃了好多的肉之后,母亲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
萨拉扶着母亲让她躺到了床上。
「谢谢你了萨拉……但是,你真的会处理吗?」
「唔……萨拉会努力的所以没关系的!母亲就好好休息吧!」
这么说完,萨拉便带着大豹子和小刀前往了水场。
话虽如此,但是她此前可是从来没有处理过猎物的。
虽然曾经见过母亲的处理过程,但是不巧的是她的记性并没有多好,那些手法基本都不记得了。
「诶都……嗯——」
总之,她先在水场令猎物冷却了下来。
这里原本应该一边放血一边处理内脏才对,但是萨拉那只拿着小刀的手却停了下来。
「从上面……不,还是说要从下面开始吗?」
她并不知道下刀的步骤。
她不知道要刺入到什么程度才会不伤及内脏。如果伤到了肠子或是膀胱的话肉就会变得不好了。
就在这时,她从背后感知到了有人接近的气息。
从昨晚猎杀了大豹子那时起,她的感官就变得敏锐了起来。
萨拉向着身侧猛地一动。
紧接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便从萨拉刚刚所在的地方通过了。
「切,躲掉了吗……!」
「你在搞什么啊拉尔哥!」
「吵死了,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呦萨拉,你一脸傻样的在干什么呢?」
靠近过来的是两名兽人。
「拉尔哥,伦哥……」
萨拉的耳朵啪嗒一下耷拉了下来。
「诶,喂喂,这不是一头大豹子吗!」
「好厉害,还是第一次见!这是谁的猎物啊?」
两人毫不客气的摸起了大豹子。
「啊……那是,母亲和萨拉的猎物,nanodesu……!」
「哈?这是你和那个废物的猎物吗?」
「说什么傻话!这种大豹子就算是在皮特家也是只有家长才能干掉的啊!」
「啊……唔,是有什么人送到萨拉家来的……」
「哈?是送错家了吧。」
「谁会把这种大豹子送到你家去啊。」
「但,但是,这是真的!」
「吼,嘛不过怎样都好啦。」
两人无视了萨拉将大豹子抬了起来。
「这东西是你们这些废物所配不上的东西!所以我们要把它没收掉!!」
「与其在废物的家里消费掉,还是只在皮特家分配比较好呢!这就是族群的规矩!」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什么啊萨拉,你有意见吗?我们可是皮特家的人啊。」
「忤逆了强大的家族会发生什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拉尔和伦狠狠地瞪向了想要将大豹子夺回去的萨拉。
「唔……只要强大的话就能做什么都可以了吗……」
萨拉垂下了耳朵,将尾巴夹在了胯间,给想要将大豹子拿走的两人让开了路。
「话说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那种说话方式。」
「nanodesu,什么的。你是蠢货吗。」
「这是……这样做的话看起来会显得聪明,母亲她是这么说的nanodesu。」
萨拉紧紧的握起了拳头。
「啊哈哈,nanodesu,这样就会看起来显得聪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
「真像那个废物会考虑的事呢!母女两个都是白痴!」
「别把母亲她当成笨蛋nanodesu……」
打从喉咙深处,萨拉像是在低吟一般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很小那两人并没有听见,但是这对于那两人来说其实反倒是一件幸运的事。
如果听到了的话,她可能就没法回头了。
「你说了什么吗,萨拉?」
「喂,什么意思啊你这家伙,那种眼神。」
两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萨拉打飞了出去。
萨拉完全没有反抗的滚落在草原之上。
「切,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小鬼呢。」
「我们可是已经是皮特家的人了呢。要是还得和那样的白痴住在一起的话可就受不了呢。」
两人一边抱怨着一边离开了。
萨拉仰望着草原之上的蓝天。
被那两人打到之后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就算挨上一百下应该也没问题,萨拉如此想到。
只是,她的心里很痛。
「母亲她是这么说的……所以萨拉肯定看起来更聪明了……」
嘎吱嘎吱的,她咬紧了牙关。
「家族的大家都要关系良好,母亲她这么说了……所以说,大家要好好相处。」
她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告诫着自己一般如此说道。
大豹子被夺走了。
但是就这样好了。因为只要再去狩猎就行了。
「没事的。因为,萨拉很擅长打猎的。」
她露出了与平时一样的笑容,回到了母亲等候着的家中。
从那天起,萨拉时不时就会偷偷出门在草原上进行狩猎。
为了不引人注目,为了让母亲也能处理,她都是狩猎一些小型猎物。
虽然偶尔也会被哥哥们抢走猎物,但是那种事怎样都好。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萨拉已经能够随时捕获到猎物了。
在母亲的教导之下,萨拉也学会了猎物的处理方式。
她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还是努力的记住了。
很快,母亲她连处理小型猎物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母亲身上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了。她的生命很快便将走向尽头,萨拉她本能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母亲……」
萨拉握住了躺在床上的母亲那如同枯枝一般的手臂。
「萨拉……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母亲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母亲……不要,母亲和萨拉要永远永远,一直在一起啊。」
「萨拉……你是最温柔的孩子呦。我为生下了你而感到骄傲……」
「呜……呜……」
萨拉泪流满面的将脸埋在了母亲的胸前。
「真的是,真的是,温柔的孩子。」
「明明吃了那么多的肉,母亲的病,却一点儿也没好。」
「没事的。这就是母亲的寿命。一直以来谢谢你了,萨拉……」
这么说完,母亲抚摸起了萨拉的头发。
萨拉一动不动的感受着来自母亲的温暖。于是两人便像这样共同度过了一段时间。
母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然后,当最后一科来临之际,她一边痛苦的吸着气,一边如此说道。
「萨拉带来的肉,很好吃哦……谢谢你。」
然后她便停止了呼吸。
萨拉在母亲的怀中哭了一整晚,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将她葬在了草原之上。
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
她做了一个只属于萨拉与母亲两人的坟墓。
「呦萨拉,你浑身是泥到底怎么搞的啊?」
「呀哈哈,这家伙竟然在哭呢!」
在埋葬了母亲的归途,拉尔和伦拦住了她的去路。
「……母亲她,已经死了。」
萨拉低着头如此说道。
「……是吗,终于死了啊!」
「弱小就意味着死亡,这是草原上的规则!」
两人愉悦的笑了起来。
「不许你们看不起母亲。」
变故一瞬之间便发生了。
「啊……?」
伦的胸部被萨拉的手刀贯穿了。
「咕哦……怎么会……」
萨拉用一种像是在看垃圾一般的眼神俯视着吐着血倒了下去的伦。
「母亲她已经不会在笑了……也不会再感到悲伤了……所以,已经不用再忍耐了。」
她一边毫不留情的如此说着,一边踩在了伦的身上。
卡巴,卡巴,那是骨头折断内脏碎裂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家伙,都做了什么!你竟然把伦给!!」
「……因为实在太弱小了所以不行呢。」
「你,你说什么……!做,做了这种事老爹可不会放着不管的啊!」
拉尔面带着恐惧而又痉挛着的表情向后退去。
「弱小的话就会被掠夺,弱小的话就会被虐待,弱小的话就会死去……这就是规则。」
已经狩猎了大量猎物的萨拉,已经深刻理解了草原之上的法则。
「但是,只要强大的话就能被原谅。这也是规则。」
一边这么说着,萨拉一边随意的切断了拉尔的脖颈。
「啊,你……咕库」
「萨拉,要做到比这片草原之上的任何人都强。这样的话,肯定就……」
沐浴在对方身上喷来的鲜血之中,她露出了微笑。
在她的脖颈之上浮现出了一颗小小的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