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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必须舍弃其中一方(2 / 2)


当然时任也一直在意着大地的情况,可又能帮到他什么。魔法在许多时候是无力的,当然那样的魔法现在的时任也没有。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被堀提问的时任抚摸着老旧桌子的一角,有一道竖着的缺口,大概谁用雕刻刀切到的吧。



【果然还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快乐的回忆吧】



说起来都是些随处可见的琐事,但对于自己而言是特别的回忆,这大概就是学校这个场所的特性。也许到处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对于时任个人而言这里是第一位的。



【偶尔,会有想回忆起过去而伤感的时候】



被已无法触及的事物伤害,同时将那份痛楚作为慰藉。



也有不这样做就无法做出觉悟走出下一步的情况。



4 七草 现实



那天晚上十一点就上床睡觉了。



不过因为发生了那件事而无法顺利进入梦乡,于是七草干脆闭上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考虑起傍晚遇到魔女时的事。



——我可以协助你



魔女对他说道。



——相对的请再把你的一部分借给我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大脑没能正常运转,眼前的魔女看起来只是个单纯的少女,同时自己也没能选择逃避。



朦胧的夕阳下,魔女走近七草,在这傍晚时分魔女的长影使她的步幅看起来更小。



——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对我说道。



*



【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谈七草反复琢磨起这句话,却没能想到任何具体的事。



魔女皱着眉头,大概在考虑些什么,经过漫长沉默之后继续道。



【就是说,我能够提供某些协助,是与大地有关的事,我觉得自己大概能做到一些事】



动起来,七草对自己的大脑说道,就像在忍耐疼痛,痛苦的迈出步伐一样,强硬的让迟钝的大脑动起来。这也是因为面前的魔女看起来像要哭出来的感觉,那副表情揪紧七草的内心。无论对方是谁,七草都会同样对待,但面前的少女更让七草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总算能发出声音。



【能帮忙的话我很高兴,是不是指把大地母亲的一部分人格抽出这样的事?】



魔女发出小小的叹息,大概是突然而来的安心感让她略微放松身心,当然这种变化极小,当做找茬游戏的话都让人感觉有失公平。



【如果你认为这种做法正确的话,我会那么做】



是不是正确的我不知道,但若能让大地的母亲舍弃【讨厌孩子的感情】也许能解决问题也说不定,当然我也知道这不是能让所有人从心底里认可的做法,只是单方面的洗脑而已,绝对不能算是正义伙伴的所作所为。



——可若能解决大地的问题,也值得考虑。



又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必须公平对待,这种时候,不得不选择有失公正的解决方法或是放任不管,而问题同时牵涉到孩子和大人的时候,理所当然的优先选择孩子那边。



【七草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抵着下巴低头沉思,她的脚边刚好进入了我的视界,果然她的打扮一点也不像魔女,穿着粉白相间的运动鞋。



【我不太清楚魔法的能力,能办到些什么?】



【在魔女世界的话几乎一切】



【一切?】



【根据我的想法,基本上所有的事】



是事实的话,魔女比我想象的更有能力。



这样的话,能得到她的帮助真是太感激了。



【比如说能窥探大地的想法嘛?】



【是的,可以做到】



【那你能知道大地的日常生活嘛?我想知道他在家的日常】



那是些大地本人绝对不会告诉我的事。



实际上,大地是不是遇到能被称为虐待的事呢,若有的话究竟是以什么形式,能知道这部分现状就能有所进展。



【我明白了】



魔女点了点头。



【根据大地的记忆能够再现过去的状况】



——这个孩子真的在说现实?



魔女这种存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但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情感让我选择相信,或许说让我认为相信她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从不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我认为自己不会看人,所以无法完全舍弃这份疑问。



我尽可能的露出柔和的微笑。



【若能办到的话,真的帮大忙了】



魔女歪着脑袋。



天真无邪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比起实际年龄更小,像是那种还没学会如何怀疑人的小孩子。使我不再看她的脸,感觉继续注视下去光是她的表情就能说服自己。



【刚才有提到吧?作为你帮助我的报酬,我必须再次舍弃自己的一部分】



【是的,但那不算是条件】



【不算吗?】



魔女不再说话,又陷入了沉默。



那是段长时间的沉默,我觉得她看起来非常为难,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找不到太阳,不过西边的薄云还像飞鱼的红色长鳍一样熠熠生辉,云彩的对面应该还有夕阳存在。



终于,魔女说道。



【我说谎了】



谎言?我疑惑着。



【对不起,我会再次夺走七草的一部分,大地的事我也会想办法帮忙,所以两边都是我自己的愿望,根本不算是交涉】



【这样啊】



我倒没有什么被骗的实感,不过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



用比想象中更加强硬的语气,魔女否定着。



之后她又陷入沉默,夕阳西沉后温度已经下降了不少,我搓着手取暖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说起来很久之前,我也像这样等待过她的下一句话



好像是在小学的操场,我教她单杠的玩法时,记得那个时候的她比现在更加无口。当时具体和她说了些什么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一定与内容无关,我只是单纯的喜欢等待她的沉默。



没错,怎么样都好,在这三月的寒冷黄昏静静等待魔女感觉还不坏。



【我不明白】



很难理解的回答呢。



【是不明白我是否有选择的余地?】



是的,魔女点点头。



【我不知道被你拒绝的话该怎么办】



我不由的笑了。



奇怪的魔女,魔女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当然不太清楚,但从印象上而言是压非常强的自信家。至少让人难以相信如此不安,说话结结巴巴的少女是魔女。可疑的点实在是太多,甚至让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怀疑。



【不明白的话就没办法了,那就先从大地的事开始入手吧】



【好的】



【我该做些什么?】



【今晚,睡着后就知道了】



睡着后大概又会到那段阶梯上吧,其实我并不讨厌那里,但总在那里见到那个被舍弃的我,所以有点不太擅长应付。



【明白了,还有一件想问你的事】



【什么?】



【为什么你想要拿回我的那部分】



【因为有必要】



我会被人觉得有必要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而且还是被我自己认为不需要而舍弃的那个我。



不过这种事确实也有,对某人而言不需要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很有必要,但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我竟然被魔女所需要实在难以理解。



【无论怎么说,我很期待今晚】



夜晚很冷,注意别感冒了,我说道。



恩,你也是,魔女回应着。



我们互相挥手告别。无论对魔女还是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大概都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



结果,我大概到凌晨一点左右才睡着。



当然我不可能记得准确的时间,不过记忆中最后一次看表确实是刚过零点半不久。



进入睡眠后,出现在视界的并不是那段阶梯。



我在公寓的一间房里——不,我可能根本不在这里也说不定。既没有能动的身体,也发不出声音,就像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一样俯视着整个房间,自己并不存在,单纯的作为一个视点。



这个房间算是比较大的,大概是一般而言的家庭公寓客厅那种感觉。



这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硬要说的话,就是房间里的陈设很少,不过倒是有电视、有沙发、也有茶几,房间深处也有对面式的厨房,前面也摆着餐桌。



沙发上坐着一位女性,背对着看不到脸,她一边喝着罐装啤酒一遍看着电视。电视在播海外的电视剧,我不太了解这方面所以连剧名也不认识,屏幕上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估计是讲医疗相关的故事。女性偶尔拿起啤酒喝又再放回去,罐子和桌子相碰发出硬质的声音。



大地坐在餐桌旁好像在写作业,一直在抄写汉字,缓慢而又安静的动着铅笔,写完一遍之后又仔细的检查一遍,发现写的比较歪的字用橡皮擦干净重写。



——我在找他坐在那的理由



大地偶尔会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母亲,不过母亲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直盯着电视,偶尔拿起啤酒喝,等喝完一罐啤酒时会起身从大地身边走过到冰箱里拿啤酒,即便如此也没有看过大地一眼,和之前一样继续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剧直到啤酒再次喝完。



无言的时间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大地已经很久没有再改正过字了,只是紧紧地握住铅笔,当时钟指到十一点时,大地整理完桌子后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大概三十秒左右一直盯着母亲的背影。



然后,用比平时更小的声音,粗哑的说道。



【晚安】



母亲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把手上的啤酒重重的放到茶几上,发出的声音让大地缩紧肩膀。



大地走进房间,没有关门。



过了一会母亲发出了大大的叹息。



还要看吗?我听到了魔女的声音。



要看,我回应道。



没有经过了多久的实感。



画面就像开了快进一样易于理解,但这体感不长的时间里,大概了解了一个月份的状况,类似于那种想起过去记忆的感觉。



到最后两个人的动作还是一成不变。



大地坐在餐桌上一直注意着母亲的情况。



母亲那边一直坐在沙发上把大地当做不存在。



大地的母亲总是把食物放在餐桌上,有时是点心面包,有时是一些超市的家常菜,偶尔就留下几枚硬币,而大地将这些作为自己的晚餐,需要使用碗筷的时候大地吃完后会拿去洗干净,等大地离开客厅,母亲则会重新再洗一遍。



听到的语言交流极其有限。



早上好、我开动了、我吃好了、我走了、欢迎回来、晚安,这些基本就是全部,而且说这些话的都是大地,同时大约一半的对话会被她无视,另外一半母亲会用烦躁的态度回应,把东西重重的放在桌上、咂舌、叹气这类。大地把从学校带来的一张纸递给了母亲,好像是学业参观的指南,无论大地怎么向母亲说明情况,母亲也不会给任何回应,所以大地也很习惯的将它放在桌上回到里面的房间。过一段时间母亲会在上面填一些必要的信息再放回去,隔天早上大地会回收。



她将大地当做不存在。



当然大地也很明白,所以他尽可能的在日常生活中不发出声音,在家慢慢地轻轻地走路、轻拿轻放椅子,看起来就像在隐藏自己的存在。



只有一次例外,大地的母亲看向他。



里面的房间——大概是大地的寝室,大地进去后一小时左右她站在敞开着的房门前盯着大地。



我能看到她的侧脸,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表情。



既不像愤怒那样激烈,也不是单纯的悲伤那么纯粹;既不向大地抱有能称之为轻蔑的情感,自身也不抱有任何自责;也许和胆怯有所接近也说不定,恐怕这也是和大地之间的距离感所导致的,但还是有点不太一样,毕竟她没有那么在意过对方;那么是憎恨吗;或是失望吗,我不知道。虽然无法看清颜色,但绝不是无表情。那是张很难形容的奇怪表情,硬要用某个词语来形容的话,仅仅是看起来苍老了不少的脸。



很长时间里,她用那副表情盯着大地,不久,她静静的哭泣着,脸颊、眉毛纹丝不动的哭了,就像一幅画,仿佛不在呼吸。



已经够了,我说道。



这句话没能好好表达出来,但魔女还是听到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离开那间客厅站在了那座阶梯上。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重复握紧再张开。



完全没有肉体回来了的实感,不过阶梯岛的夜晚还很冷,至今为止没有感觉到的温度确实让我理解了现状。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就是那间公寓的客厅比起三月的夜晚要更加寒冷。



【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吗?】



听到了魔女的声音。



我抬头看到站在阶梯上面的魔女。



【我完全不想知道这一切】



不经意间我说道。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小孩子麻烦的家庭环境。就算那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发生在只隔着随处可见的公寓墙壁对面的事,也完全不想知道,毕竟我和真边由宇不同。



魔女歪着脑袋,不是无法理解我的话,看着她那悲伤的表情我能够想象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没事】



我挤出笑容。



【基本了解了,多亏了你,让事情有所进展,谢谢】



魔女皱紧眉头。



【能改变些什么吗?】



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解决问题,若是真边的话当然会把让大地的母亲能够爱他作为目标,希望能笑着、抱起他、平稳的构建和睦的家庭吧。可是我不觉得能做到,当然我也无法断言不可能,但我完全看不到能让大家都幸福的解决方式。



【大地的父亲呢?】



【去世了】



【那还有别的亲戚吗?】



【有是有,但——】



魔女话说到一半,视线看向我的后方——阶梯下面,背后传来(空空的)脚步声,而我也回过头去。



虽然夜晚的阶梯很暗,但在月光照耀下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从树影的黑暗之中走出来的是一位二十岁后半,头发长长的成熟女性。



她走到距离我五阶楼梯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道。



【就到此为止吧】



谁啊,我在心里发着牢骚,大地的事情已经让我的脑袋够晕了,不要再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好不好。



魔女回答道。



【对不起,我没打算说你的事,但我身为拥有魔法的魔女,想尽可能的做些什么】



【恩】



强行打断魔女的话,长发女性继续说道。



【我想说的就是这点】



她继续爬起楼梯。



脚步声响起,她走过我身旁与魔女面对面。



【你的魔法就到此为止吧】



魔女露出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摇着头。



【不要,我还没有,你也是】



长发的女性将双手环绕在魔女的脖颈上。



【你已经够努力了,谢谢你,总是把这些推给你,抱歉了,所以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把手伸到魔女的脑后,抱住了她。



【现在,比起你,我更加幸福】



紧接着这句话后,我从床上醒来。



5 真边 阶梯岛



第二天周日,真边坐在海岸边。



身边坐着大地,因为想和他说话便把大地从三月庄带了过来,大地用认真的表情一直盯着水平线的彼方。



【呐】



真边也像他一样盯着水平线的彼方搭话道。



【你,不会想念母亲吗?】



【我喜欢这里,大家都很温柔】



【那就好】



真边率直的这么认为。



又重新问道。



【那么,你讨厌母亲那?】



大地长长的沉默着,真边安静的等待他的回应,终于他回答道。



【(嫌いじゃない)不讨厌,但,(嫌だ)讨厌】(译:后一种用厌烦可能比较贴切)



非常难理解的话。



【讨厌(嫌い)和讨厌(嫌),有什么不同】



这对大地而言也是很难以回答的疑问吧,他考虑的很久之后还是诚实的回答道。



【讨厌(嫌い)是喜欢的反义】



这个意思啊。



【那么讨厌(嫌)呢?】



【虽然不知道反义是什么,但我觉得至少不是喜欢】



【这样啊,就是说大地讨厌在母亲身边,但是不讨厌母亲本身】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回想起以前刚到阶梯岛弄哭大地的时候。



被七草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也许当时的做法确实不太好也说不定,但就真边个人而言觉得努力的方向并没有错。



大地一直在哭,他是个很擅长忍耐的孩子,实际上很少流下泪水,但其实他一直都想要哭出来,现在也是一样。



若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让这种痛苦表现出来更好。



放声大哭、涕泪横流,让这种苦痛能够感染别人比较好。



【呐,为什么你这么能忍耐呢?】



【我没在忍耐什么】



【真的吗?】



【真的】



【不想哭?】



【不想】



【不想见母亲?】



最后的问题大地没有回答,我侧耳等待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应。



真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所有人都一直在忍耐着些什么,你也好,这座岛的魔女也罢,可能还包括绝大多数人。在我眼中七草也一直忍耐着什么,这确实是很高尚的行为也说不定,坚强而又温柔也说不定,但仅仅忍耐的话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大概。



一定是这样的。



【忍耐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仅凭拖延是毫无意义的,还需要别的什么。比如说忍耐伤口带来的疼痛是因为迟早能重新长好对吧?忍耐心中的艰苦是明白这一刻总会过去的对吧?但忍耐过多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定还会需要别的什么的不是嘛】



无法好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总是这样,总是说不清最重要的事,这种感觉让我郁闷难受。



——我不会忍耐



我不会把话留下心中,会尽可能表达出来,即便对方只是一位少年。



【若是坚持独自忍耐下去的话,会出现无法看清的事物,因为你将一切全由自己承担,不给其他人帮助的空间,所以若不在某些地方停止忍耐,事情便会在某处停滞不前】



并不是说大地自身也负有某种责任。



说实话,我觉得不应该对小学二年级的少年有什么期待,若是世间一切都是正确的话,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但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扭曲,所以不得不对某些不该有所期待的事物抱有本不该存在的期待。



——这种事,是错的



即便是这样,即便是错的,若不走出那一步的话,永远达不到正解。



【拜托了,大地。别再忍耐下去,大声的哭出来、叫喊出来。你的声音一定能够传达给谁,至少我能听到,能传达给我,所以至少现在,停下你的忍耐】



因为这是个温柔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能够帮助你的人,七草、堀、安达也一定;匿名老师也好、时任姐、春先生他们;水谷同学、佐佐冈同学还有其他的很多人。看到你哭泣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大家都会尽自己的一份力,那些全部比起你独自忍耐的力量而言更加强大,所以拜托你,仅此不要再忍耐了】



大地不再看向水平线的彼方。



紧紧地注视着真边的脸,他的眼瞳里积蓄着泪水,是如此的美丽,就像柔光的碎片,同时看起来比起悲伤更饱含希望。



可是,大地用力擦拭掉那些碎片。



【不要】



用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大地坚强的说道。



【拖延时间就好,我,没有关系】



我无法明白,究竟哪里没关系了,这幅表情。



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忍耐些什么。



用小声却又强硬的语气说道。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大人,总有一天我不再是孩子】



通过这句话真边终于明白了。



——啊啊,这个孩子



真的打算忍耐到最后。



不只是今天明天这种程度,而是几年后,恐怕到十年以后为止一直忍耐下去,打算只靠自己一个人走向终点。



【不是这样的】



真边叫喊道。



【与大人或者孩子无关,无论你几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有无法忍受的时候。这里也好,任何地方都是,都不是必须让人咬紧牙关不得不忍耐下去的地方。】



大地为难的皱着眉头,果然他的脸庞看起来还是要哭出来,不过在真边眼中大地的表情总是看起来像在哭泣。



到最后大地也没有回应真边的话语。



——没有办法了



果然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是对自己的不诚实,要在不期待他任何话语的前提条件创造出让他幸福的环境。



所以,真边笑了,没有高兴也不是因为欢喜,只是纯粹的笑了。



基本上为了自己,而宣言着。



【我会让你不再忍耐】



这么做是正确的,往这个方向前进是正确的,当然,也很害怕,也许往这个方向前进是错的也说不准,真边不希望在和大地有关的事情上做出错误的判断,但也不能放着大地的事情不管,于是决定前进。



所以笑了,率直的看着少年笑道。



【我一定会让你哭出来的】



虽说现在的大地仿佛随时会哭出来,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



把大地送回三月庄之后,真边前往该去之处。



要去哪?首先是堀的宿舍,她不在那里的话就去海岸的灯塔,如果也不在灯塔的话那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了,但还是得想法找到她的所在。



去见魔女,真边下定决心,为了能和率直的大地说话,大地所与之战斗的事物,真边由宇也要与之战斗。



——我要去见他的母亲



就算我在这座阶梯岛上,而她只存在于现实里也无所谓,总之要和她谈话,为此必须要使用魔法。



这么下定决心后前往堀的所在,踏稳脚根,就像一步步会跳起来般前进,两手来回挥着,但突然间,真边的视界往天空上浮。



无法理解状况的真边踩不到地面,平衡被打破之后重心向前移,不由得小声哇的喊了一声。和真边的动作无关她就像抓娃娃机里的玩偶一样,身体快速地被抓了起来。



【午安,真酱】



听到声音的同时,身体停下了。往下俯瞰已经是能够看清阶梯岛全貌无法理解的高度,同时时任姐也在这个高空,她坐在自己的本田摩托上翘着脚。



真边眨了眨眼睛,不知缘由的她总之先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浮在空中,还有就是时间停了下来】



【时间也是能停下来的?】



【看你如何定义时间,反正无论如何岛上的人不会抬头看我们的,穿着裙子也不用担心】



时任姐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和真边都没穿裙子,当然,这根本无关紧要。



【这是魔法?】



【当然,很有魔法的感觉吧】



时任姐笑道。



【让她把魔法还给我了,感觉已经足够了,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很疲倦了】



是这样啊。



【那么,现在时任姐是魔女对吧?】



【恩】



【请为了我使用魔法】



魔女无论是堀也好,时任也好,自己的目的不会变。



时任眯起眼睛。



【真酱不是想成为魔女来着?】



【那也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大地的母亲,怎么都好】



时任微微歪着脑袋。



【你还真是不擅长这种事呢】



【这种事?】



【有了魔法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比如我现在正在偷偷窥视真酱的想法】



【是这样吗?】



【当然也没能看全,毕竟这种事很容易累,不过基本上,真酱在考虑些什么,打算怎么做我已经知道了】



虽然感觉被人窥视想法挺讨厌的,但看来也有便利的一面。



——我不擅长组织语言



能够不引起误解的表达我的想法,挺便利的。



时任姐继续说道。



【所以只要我有想法,把真酱变成魔女这种事也是可以做到的,虽然实际上可能有些区别,不过基本上和真正的魔女差不了太多,可以把真酱重塑得能够在阶梯岛上随意使用魔法】



【那就麻烦您这么做了】



【这么快就决定了吗,我很不擅长下决定来着,说实话大概没什么人能快速下决断也说不定,如果在哪里有这样的人的话,那简直就跟怪物一样。基本上人们在下什么重要的决断时都会非常苦恼】



是这样吗。



——那我呢?



不太清楚,不过在决定很多事情的时候我确实很不擅长,但是。



【恩】



看来能窥视别人的想法并不是谎话,在真边说话之前,时任点了点头。



【不进行任何选择的时候也很痛苦,要说哪边更加难受的话还是做出抉择比较好。所谓相信世间的善吗?这种事都能像真酱一样打从心底里相信就好了,可我是无法割舍的那一方,只是一位弱小的魔女】



真边盯着时任。



【但还是做出了抉择不是嘛?】



所以收回了堀的魔法。



比起抉择不抉择更加痛苦,所以下定决心。



【但也只有这一件事,我放弃把一切推给那个孩子了。但是,是这样呢,有关真酱——】



她抬头望向天空,真边也追随着她的视线,虽然都在天上,但抬头能看见天空还是给真边一种安心感。



【那就来考试吧】



考试?



时任姐嗙嗤的打了个响指,之后周围完全暗了下来,她的背后出现一轮明月,看起来是完整的满月。



【你能够不舍弃任何事物的话,就把魔法借给你】



时任又打了个响指。



之后,眼前出现了真边由宇。



6 七草 现实



大地不告诉我电话号码。



之前我们每次分别时都会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当然这总让人感到不安。



所以最近我们决定每周日见面,今天下午一点在他家门前见,我和真边在还差十分钟的时候到达公寓门口,之后大地立即走出公寓路口往我们这走来。当然不是偶然,他应该在公寓里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打算玩准备好的羽毛球。大地不喜欢争胜负,所以【连续对打能持续多少次】这种玩法能够全身心的去玩。他的表情总是非常认真,不过我最近能稍微分清楚他的表情了,认真而又开心的表情,认真而又为难的表情,偶尔还会不经意间的笑出来,我很喜欢他的笑容。



真边的运动神经非常好,不过今天总是不能集中精神,总是会犯些低级错误,并且为难的赔笑。



——一直都在烦恼



该深入大地的问题到什么地步,这些时间该如何度过,真心希望自己现在就能抓着他的手跑到他母亲面前也说不定。



说实话,我对真边有所期待,想看到以前那个不顾前因后果冲上去的她,这也是我无法欺骗自己的期待。



但她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平稳的和大地一起玩耍,先是打羽毛球,累了之后去便利店买饮料后回来继续玩起了飞碟,当然我也明白她对现状非常迷茫,或许因为一个微小的契机,她就会像以前的真边由宇那样行动也不奇怪。



——现在的真边看起来幸福吗?



被捡回的我那么说道。



怎么可能幸福,必然处于悲伤之中。



但我也会爱着这样被常理所束缚着的她,能够肯定的这么说出来,只要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但,但是。



我用尽全力把飞碟丢了出去,飞碟在距离真边十米左右的地方继续前进,发出【啊】和【哇】之间的某种奇怪声音的真边追了过去。



我走近大地,说道。



【呐,你拜托魔女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大地不出意料的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这大概是认真而又为难的表情吧。



——我究竟在干些什么



明明真边都在忍耐了,明明我们早已决定现在和大地安稳的生活,为什么现在我会想要触碰他内心纤细的部分。



我不明白,但也无法遏制的继续说道。



【你声称自己舍弃了无法讨厌母亲的自己,自己无法讨厌母亲的话是不可能让关系有所改善的,这个说法我确实能理解,但实际上你是不是舍弃了别的什么】



一定没错,看到他的表情后我明白了。



大地避开我的视线看向真边,她拾起飞碟后往我们这边跑来同时夸张的把飞碟再丢过来。



飞碟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错过时机伸手抓住的我眼看着飞碟飞过身旁。



*



我们在家庭餐厅吃过饭后和大地分开了。



算上昨天去见大江小姐时的交通费,接连有很多花钱的地方,差不多该认真的出去打工了,虽然我们高中禁止打工,不过总有办法。



晚上八点,我和真边在月夜下并肩而行。



真边脸上毫无表情,宛如她舍弃自己之前那般无法看出她的感情变化,那种不像是人类的无机质表情。



【今天算是和大地搞好关系了嘛】



我点点头。



【一定比之前更好,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在不断前进】



【真的?】



【不安吗?】



【恩,有种在定义大地和我们之间的关联般的感觉】



我们走在从大路往旁边延伸的小道里,路灯很少,被月光照亮着夜空与其说是黑色的看起来更像深青色,是很适合真边由宇的颜色。她直视着道路前方,我总是悄悄摸摸的偷窥她的侧脸,她继续说道。



【该怎么表达呢,比如说:生病的话不是该去医院嘛;空调坏了不是该去电器店嘛;自行车的车胎爆了该去自行车店,无论关系变得多好,这些都不会有变化不是嘛?就像空调的修理无法去医院】



原来如此,我回答道。



然后问道。



【那你觉得应该让大地和我们构筑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无法说清,但就这样下去的话大地永远不会跟我们说自己的事,无论我们和他的关系多密切,对他而言,好像都与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说的也许没错。



大地很有大人样,在很多事情上能够漂亮的分清楚,很能忍耐、公私分明、不会给不该添麻烦的人添任何麻烦。



对他而言的高中友人大概不会成为关于母亲问题的商谈对象吧,估计也就是一个月一起吃一两次饭的关系,应该不会再给我们增添更多的麻烦,同时一旦决定了这个范畴,大地就绝不会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有点放任大地的问题了呢,你想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一旦他决定不和任何人商量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用更加强硬的方法来找出问题所在呢】



许多话涌上心头,我苦痛的叹着气。



我早已明白该怎么回答。



——是的



这样点点头。



——那么我们一起来考虑考虑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地多和我们说说自己的事



这么在表面上应付和她的对话。



反正现在的真边不会更进一步,依然原地踏步。这样就好,维持现状完全符合我的理想。不对大地视而不见,待在我和真边都不会受伤的地方,即便无法解决问题也不会导致事态变得更糟,不算成功、也没有失败,单纯延续着现在。



我坚信这是对我们而言的最优解,如同我们至今所做的一样,作为大地的友人,即便无力也能创造出让他暂且放松身心的场所,这便是现在的我们唯一能做的。



——别开玩笑了



被拾起的我说道。



——真边由宇没有受到伤害?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原地踏步是比什么都更让她受伤的,当然这种事你肯定早就明白。



啊啊,我当然明白,但是。



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话,究竟能有什么改变?



需要一次彻底的影响,让她哭着了解何为现实,不把至今为止像梦般的理想舍弃的话,真边就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我感觉心中的另一个我笑了。



——不,能做到,就像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



他就像蔑视我一样的宣告着我曾经对他说过很多次的话。



——不要妄自菲薄真边由宇



我停下脚步。



倒不是被他所说服,这本就是我的自问自答,当耳旁风不用在意就好,可我为何无法忽视。



真边也停下脚步困惑地看着我。



【我们也是一样】



等我反应过来,感情已经率先的说出来。



【大地还是孩子的话,我们也不过才是高中生,不是能擅自过问别人家庭问题的年纪】



什么鬼,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



这种只为让真边否定而说出来的话。



我试着将话咽下去,但没能做到,还是说到了最后。



【因为我们什么都无法做到,所以应该老实的放下,如果不明白这点的话,那只能说明自己的自负】



来反驳我吧,我想着。



没能抑制住这份感情。



真边由宇如同过去的记忆中一样,用那无法读出情感的眼瞳率直的看着我,孤独的、崇高的、我所信仰着的眼瞳。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会让我对你有所期待。



但之后的瞬间,真边困扰般的皱紧眉头露出苦笑。



【也许是这样】



她只是小声说道。



我也同样意义的浮现出同样的笑容说道。



【对不起,说得太过了】



比起她的,自己的话语反而让内心更加煎熬。



——说得,太过了?



对那个真边由宇?



别开玩笑了。



*



一如既往,经过前面的拐角我便和真边分开了。



稍微前进了几步,确认看不见她的身影后我停下脚步。后脑靠着墙壁抬头望着夜空,月亮渐行渐远。



——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究竟在真边由宇身上期待些什么,想要让真边由宇变成什么人。



莫名的想哭,但自我安慰也没有意义,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丢弃自己应当舍弃的部分。



——这是我应当跨越的障碍



回想起那个群青色的夜空,那束照亮我并让我为之陶醉的光辉,擅自将真边由宇当做非人的某种存在,这是我的幼稚。



重新振作起来,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拨之前曾经保存下来的号码,那是自称魔女的那个人打来的电话号码。



有一种现在拨的话能拨通的预感,但只有拨号音在不停的重复着,每次拨号音响起我的心情便愈发沉重。



关上画面把手机又收回口袋时,听到了声音。



【很难受?】



我往声源处看去,在路灯和路灯间比较黑暗之处有一位女性站在那,没有什么印象——不,曾经见过。昨晚在梦里见过面,在那座阶梯和魔女说话时突然出现的女性。



那位女性逐渐走近我,到路灯下面时总算看清了她的面容,她在笑着。



【大概确实很辛苦呢。在那种情况下捡回了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否定了那孩子的魔法】



我轻叹一口气,更换心境。



【您是?】



【魔女哦,到昨天为止还不是,把魔法的力量寄放在那个孩子那里,不过现在已经要回来了】



新的,魔女?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有点跟不上状况。



那位魔女继续说道。



【刚才你是给那孩子打电话的吧,又想要舍弃自己了?】



我摇摇头。



【不是】



我还不能舍弃这部分,我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否定这部分的自己,超越他,不可能这么简单的随意舍弃掉。



【正相反,我打算告诉她无法接受她的提案】



魔女笑了。



【呐,真不可思议,完全不像你的风格甚至让我惊讶】



【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非常拘泥于自身的成长】



吓了我一跳。



完全没考虑过,但好像确实是这样,说起来确实非常不可思议,过去的我从没有想过类似的事。



【我还想着你会不会再次舍弃自己,虽然你这个年龄的人总是会把自己的成长作为影响周围的一大因素来考虑,但就你个人而言若是被这种事情影响而止步不前的话,会很干脆的割舍掉,自身的成长什么的对你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以这种的想法将这类影响轻松的排除】



说的太对了。



我只是真边由宇身旁的齿轮,配合着她回转,若是真边由宇改变了自身的形状,我也配合着改变就好,不择手段。就像今天这类情况,我根本不需要保持本色,也不需要去超越什么,更不需要任何成长,只需要变成对她而言最合适的我。



我至今为止难道不都是这样思考的嘛。



为什么现在会拘泥于成长。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魔女的笑容更加夸张。



浮现出冰冷笑容的同时窥视着我的眼瞳。



【明天晚上我将会取走你的一部分,那可能只会给你内心带来微小伤害也说不定,又或者那就是你的全部也有可能,怎么都好,反正我会再次从你那里夺走那颗星】



为什么?



【可我并不想舍弃】



【当然,但我是任性的魔女,你的情况和我无关】



魔女的眼瞳看起来意外的有些悲伤。



就像在被自己所说的话一句句伤害着。



7 真边由宇 阶梯岛



明明到刚才为止还在空中和时任说话来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阶梯上,周围被浓雾包围的阶梯。



而眼前站着自己,就在互相伸出手能握住的距离。



真边盯着她看。



她也没有避开真边的视线。



——那就来考试吧



时任说道。



——你能不舍弃任何事物的话,我就借给你魔法



见到自己就是考试?不舍弃任何事物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我问道。



【这里不仅仅是梦吧?】



真边点点头,然后问道。



【大地怎么样了?】



她困扰的眯缝眼睛。



【没法立刻改变什么】



【见到匿名老师了?】



【见到了,姓氏是大江,我觉得人很不错】



【七草呢?】



【七草?】



【这里的七草消失了,被你那的七草捡了回去。他有什么变化?】



另一个我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稍微低着头,露出了些许微笑,然后终于回答道。



【七草没有变化】



真的?明明捡回了曾经舍弃的自己竟然还没有任何变化的嘛。如果真的没有改变的话,舍弃自己的一部分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继续说道。



【七草现在还是那个七草,认真而又温柔。当然从表面上看可能有些许变化,不会再说至今为止他应该会说的话,也开始去做至今为止他不会去做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但他最重要的部分从来没有改变过,魔法一定无法改变人的本质】



【怎么会,没有变化?】



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



这种明显的改变,为什么会没有影响。



【因为那只是放手了而已】



她继续道。



【若想真正做出改变,就不该放手。必须在完全理解那些对自身而言过于沉重的东西之后,确实的去否定那部分。但魔法消去了这个步骤,结果并不是魔法让我们有所改变,不如说正因为魔法的存在导致我们无法做出任何变化】



我很难说理解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眼前的是有舍弃自己一部分经验的自己,而阶梯岛的真边无法理解舍弃自己一部分的实感。



真边注视着她说道。



【你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点了点头。



【要说有没有的话还是有的,我变得害怕起很多事情】



【变得害怕起什么?】



【你也应该知道的,因此,我才舍弃了你,而在被施加魔法之前,我就已经改变了】



【我不明白,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害怕身边的人过于温柔】



啊啊,是这个啊。



——确实我也明白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可能从很久之前就存在于我心中某处了吧。



世上的人们一定都很诚实,这个世界也一定足够温柔。去这么相信并不困难,但我害怕在这温柔的世界里为所欲为,因为温柔的人们会去迁就,牺牲自己的真心来守护这份温柔。



在这个温柔世界里我行我素让我有一种行使暴力的感觉,所以很害怕。



她还是稍微低下头露出微笑。



【所以我开始害怕去做什么决定,变得无法抉择。但你也是一样的吧?你也总是对这些感到害怕的吧?】



凝视着她悲伤的笑容,真边回答道。



【是的,很可怕】



害怕在这个温柔的世界去抉择些什么,害怕去践踏他人的情感,牺牲某些继续前进什么的,确实很可怕。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做出抉择,向着自己应该前进的道路】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这是正确的,害怕也好痛苦也罢,我相信这比停滞不前有意义得多】



她又露出笑容,脸颊略微上划,稍微有点夸张。



【我已经忘了,忘记该如何去相信,也无法回忆起来】



【那么你我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人】



【不,即便有所分别,本质还是一样的。我们被同样的恐怖所困扰,我通过止步不前来对抗这份恐怖,而你决定不再回头与之对视,不同的只有这点。只是比起你我更加温柔一点,比你稍微有进一步的成长。】



【不对】



真边被感情驱使反驳道。



会感到这种情感的理由,真边拼命的搜索着,结结巴巴的说出口。



【不一样,我相信。我并不是在逃避,正相反,没有除了前进以外的与之直面的方法,至少我不知道】



——啊、啊,我讨厌眼前的少女



舍弃了自己的自己,被魔法改变的自己,失去了真边由宇本该拥有的一切的自己。



果然魔法大概存在某些缺陷吧。



——有什么改变并没什么问题



曾和自己相同的她有多少变化都无所谓,胆怯的部分、停滞的部分、逃避的部分都无所谓,问题不在这里。



【不要把温柔当作放弃的借口】



自己的温柔以及他人的温柔。



都是非常美丽的,不要把责任推给这些。



【无论何时、对什么事,决不能把无法做出抉择称为温柔,不能把无法做出抉择称之为成长。因为温柔会帮助我们找到正确的道路,为了以后做出正确的抉择,人才会得到成长。不管我们感到何等的恐惧,也绝不能忘记抉择的价值】



——世上有两种大人



匿名老师曾经说过。



不能变成只学会记住各种借口来欺骗自己,仅有年龄符合的大人,变成匿名老师所说的不需要在意的那种大人吧。



将驻足不前作为成长,把无法抉择称为温柔。这种卑怯的行为只是在欺骗自己。



【我会做出抉择,不断做出抉择,逐步前进。相信在这片大地、这个世界的前方一定能看到的东西,即便是在害怕胆怯着】



眼前的她早已不再微笑。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仅仅注视着我说道。



【若是因此给谁带来伤害了呢】



早就决定了。



【我会负责】



【有许多无法负责的事】



【当然,有很多。但无论人怎么成长这点都不曾改变】



没有从不会出错的大人吧,同时,也没有能负任何责任的大人,这种事,理所当然。



【也许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也说不定,也许会不可避免的伤害到别人也说不定。即便如此,就算无法承担也要坚决负责,走出这一步才是能算是大人的成长】



背负创造未来的义务,并为之做出觉悟。



眼前的她注视着自己一段时间。



然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还不是大人】



【恩,没错】



【下定决心去做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果然还是很害怕】



【非常可怕,但我们又能确实做到些什么?】



并不是单指我们。



而是指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同样。



只负责不会失败的部分,亦或是在失败的时候只负责能够负责的部分又有什么意义。比如说某些行动给大地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创伤,而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为此担责呢。



用仿佛叫喊出来的心情,但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真边说道。



【也许我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就像你说的一样,怯懦的待在安全区就好也说不定。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的话,大地的问题就无法解决,谁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安全区】



在这个如同深夜般漆黑的场所,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对无法负责的事情,在这里像说谎般主张自己能够负责。



【同时,只是撇开视线,等待着谁去做些什么,绝不是温柔】



这份怯懦,不要随意用温柔这种漂亮话来粉饰。



【那么我不温柔也好】



另一个我又笑了。



和至今为止不同的笑容,今晚她第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果然我无法变成你,但我也不讨厌你,不过我已经无法像你一样了,但也许你能就这么维持原样,有拜托魔法真是太好了】



再见,她说着转过身去。



【等下】



真边叫道。



——这样,不对



不该在这里转身,和刚才她的发言不符。



【你不得不来否定这样的我不是嘛?比起随意舍弃,避开我的存在才会让你无法成长不是嘛?我还有必须和你说的话】



和意见不同的自己的对话不要这样无视啊。



只有跨越这样的自己,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成长。



另一个我停下脚步。



回过头来毫不迷茫的的说道。



【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们两个——不,该说我们并没有一个人得出答案的必要】



之后她继续迈出步伐,一步步登上阶梯。



真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名其妙的,第一次感到被这个自己所舍弃的不甘。



*



很快另一个我被浓雾包围消失了踪影。



与之相对的听到了声音。



【真酱能够不再舍弃任何事物吗?】



真边回头看去。



时任在后面,她背对真边坐在一节阶梯上,她的视线前方没有浓雾,能够眺望阶梯岛的街道。



真边摇着头回答她的问题。



【不,无法做到】



【为什么?】



【无论何时,我们总在舍弃着什么】



每时每刻,我们都在做出选择。前进的话就舍弃了驻足,驻足的话就放弃了前进,必须舍弃其中一方。



【哦】



答应着,时任站起身。



回过身来问道。



【那么你放弃借用魔法了?】



【不】



真边注视着她。



她的背后,是温柔的魔女所创造的阶梯岛。



【请把魔法借给我】



【明明考试没能合格?】



【是的,没能合格,但请借给我】



时任笑了。



【真酱也许很适合当魔女,因为非常任性】



【那么——】



打断真边的话,时任说道。



【但不行,还不能借你】



时任啪的打了个响指。



在声音沉寂之时,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8 七草 现实



三月二十二日,星期一。



正式的春假要从二十五号开始,不过今天学校休息,虽然到结业式为止我的行程都被补课给排满了。



上午我和大江小姐通了电话,时间虽然不长但知道了不少情况。预定今天她会和大地的班主任谈话,看来事情确实顺利的有所进展,在我和真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在与大地也无关的大人世界里。



我觉得这样就好。



趁着这个时间我去附近的便利店找了找刊登在免费报纸上的合适打工,怎么也得保证有偶尔带大地出去玩的资金,并且要打工的话春假当然是最合适的时机。学校禁止打工所以需要抛头露面的服务业不行,那最好选择快餐店或是家庭餐厅的后厨,还有就是工厂里不太费力的工作,在这个范围里不勉强自己的情况下能一直维持下去的最好。



在选择工作的时候,感觉不可思议的心情平稳。



这可能是某种逃避也说不定,为了不触及大地问题的核心而选择漠不关心也说不定,但此时心中的另一个我什么也没说——理所当然的。毕竟那个我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只有一个,自身的情感也是我自己的。



到春假结束之后大概也能继续下去的打工找到了三件,拣选之后我回去和母亲一起吃饭了,午饭是蛋包饭,父亲还有工作出去了所以只有我和母亲两人。



我打算开始打工,我说道。



哦,母亲应答道。



之后有稍微说了几句。



【有什么想要的?】



【和朋友一起玩的钱】



【倒是无所谓,但不要找时间太晚的】



【为什么?】



我这么问道。



母亲停下拿勺子的手,无语的看着我。



【那当然是因为太晚了危险】



母亲说道。



很明显的事,问都不用问,母亲理所当然的担心着我,我理所当然的被担心着。大地所没有的东西,我有。



很不错吧?很羡慕吧?很棒吧。



如此心痛。



我很想说谢谢,试探着恰当的时机。



但好像很难找到,没有办法只好在【我吃好了】之后小声的说了一句,母亲大概没能听到吧。



之后我回房间给真边打了通电话,约定等下碰面。



今天魔女预定将我的一部分抽走。



*



我还是第二次来真边由宇的公寓。



在一座面向家庭用的十二层公寓楼的十一层,在走道尽头的房间。父母都在工作中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我在门口说着打扰了,真边礼貌的回着请进。



我走进客厅跟前她的房间。



很朴素的房间,不过比以前来的时候多了不少摆设,和大地一起玩时所用的球,美术课上她画的黑白人物画之类的。真边意外的擅长画画,用素描的阴影描绘出穿燕尾服露出笑容的男性,稍微回忆了一会,发现这个人是贾思帕.马斯克林,以前曾经读过以他为主人公的书。



【为什么要画这个人?】



我问道。



【因为笑容不错】



我倒是不觉得这是多么棒的笑容,总感觉有点软弱,像是在讨好谁般的谄媚。



真边从客厅拿来了两张垫子,我们铺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我把报纸从包里拿了出来,准备打工的事情之前已经在电话里和真边说过了。



【你怎么说?我们一起去面试】



【恩,有什么推荐?】



【看起来都差不了多少,你有什么想做的?】



【配送报纸吧】



【诶,为什么是配送报纸?】



【早上早点起来感觉不错】



【我不喜欢,想尽可能多睡会】



也不是说非要做同样的工作,而且确实感觉真边挺适合配送报纸,早起挨家挨户的,像是朝阳般的工作。



一边看着报纸她一边说道。



【昨夜我也去了那座阶梯】



【哦,发生了什么?】



【又遇到了已经不是我的我】



【说了些什么?】



【关于我的事,之类的,我所舍弃的,以及舍弃的原因】



她把报纸合上之后放在床上,抬头注视着我,略带微笑。



【我正好想和七草说这事,今天,有联络我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



【诶?】



【我也想和你说这个话题】



深入真边内心的话题。



在今夜魔女拿走我的那一部分之前,我想尽可能率直的与她谈话。当然这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让我对真边由宇的感情,能不再是为了欺骗什么而是做出某个抉择。



【说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很难表达清楚,我的思考方式已经和她不同,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完全理解她的想法了,所以我大概很难在不引起误解的情况下说明清楚】



【没事,只要以你的话语尽可能表达出来就好】



完全没有误解的对话嘛,我从来没有对这种奇迹有过什么奢望,而现在就算是那座阶梯的那个真边对我而言也不重要。



能够理解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好,但可能就连这都已经算是一种奢望了吧。不过还是只要有这一点就好,我希望能够理解真边由宇,不是作为浮现在夜空中的洁癖恒星,想要理解单纯作为一个人的她,



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



【首先要说的是魔法的事,我觉得魔女的魔法是不是无法改变别人呢。当然,用魔法将人格的一部分抽出来肯定会带来些许变化,但那大概只停留在外部表现上】



在刚把话说到一半的地方,真边停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那不能被称为成长】



因为考虑着类似的事,我才把过去的自己捡了回来。



真边点了点头。



【没错,何为成长,我不明白。但舍弃些什么绝不是我所认为的成长,不该是舍弃,而是去面对自己,和自己反复思考来得出结论】



【那么?你和自己好好讨论过了?】



这次真边摇了摇头。



【这才是难点,我在得出答案前离开了】



让人意外,完全不像是真边由宇的风格。



她若是直面自己的话,大概会变成无止境的辩论。即使那个意见是平行线,也会如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定义的直线一样,画出美丽而无意义的无限。



她继续说道。



【我大概想变得有效率性】



效率性,我反复思索其中的含义。



这也是个完全不符合真边风格的词语,不过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过去的她总是追求效率的不断前进,完全不懂直行可能会变成绕远,无法理解该如何绕过墙壁,而现在她终于开始明白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说你和自己的对话徒劳无功?】



【倒也不是,就算当时我们两个人继续辩论,估计也得不出任何答案。因为说到底,那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所以我需要别人,可以的话想要听你的意见】



【荣幸之至】



从喉咙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干涸。



我确实真心这么认为,但也同时有种苦涩。因为我了解那个总是独自妄下决断的她,现在的我内心深处还有着一丝希望,希望对她而言我的意见不足为据。同时现在我又开始畏惧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导致她发生什么改变的可能。



【那么?你想得出些什么答案?】



是什么呢,她也呢喃着。



之后我们双双陷入沉默,这段沉默倒让我清爽了不少,没有着急的必要,也没有特地打断她这段沉默的话语,毕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于真边开口道。



【很难解释,简单的概括一下的话,大概是现在的我和舍弃的我究竟谁是正确的。但实际上肯定不是能这么简单区别的,应该还有其它补充说明,或许根本没必要非决定出哪一边是正确的,说到底所谓的正确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轻叹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回答道。



【你是正确的】



她惊讶的看着我。



实际上我觉得真边确实惊讶到了,毕竟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没想到这种话竟然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但是。



每个我、甚至我那些看起来互相矛盾的各种感情所交汇的那一点,只有这点。



【你所考虑的事物一定没有什么正确答案,或者说这是正确答案太多以至于无法分辨不正确与正确区别的那种问题。因此,真边你是正确的。即便你处于烦恼之中无法得出答案,而这份烦恼本身实际上就是一种正确答案的也说不定。或许,你就是因此才离开了那个自己】



她没有自觉,也没有自信,但真边已经知道何为正解。



我认为就是这样。



【确实独自思索只能找到一个解答。但不是孤身一人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正确。所以你是正确的,同时为了让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你决定不再孤身一人】



真边笑了,理所当然的露出那种寂寥的微笑。



其实我并不想看到她这种表情,但这种笑容确实让我怜爱。两种心情对我而言都是确实的,但我肯定,总有一天会失去其中一种吧。



【你说的话很像另外那个我呢】



【是嘛?】



【恩,应该不会说这种话,但和那个被舍弃的我大概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所以实际上,是不是比起现在的我,那边的我更加温柔也说不定呢】



我不太明白。



【你不够温柔?】



舍弃了自己的真边,已经变得足够温柔,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很害怕去选择些什么,从很久之前开始一直,所以我一直在无视那种畏惧,告诫自己不得不前进。也许这就像你所说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别的谁会把正确答案带到我眼前,所以我能够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一定是这样的。



过去真边由宇一直都是如此。



就像夜空的星星一样,散发孤独高洁的光辉,但那不过是无数星光中的一个。一颗星星怎么可能独自照亮整片夜空。



不过是夜空中无数闪烁群星的一粒,存在于此罢了。



【我认为自己的成长使自己变得温柔,从而开始害怕失败,真正的开始恐惧失败,从而变得无法做出任何抉择。但另一个我说不对,她说不能把自己驻足不前的原因归咎于温柔,不能把自己无法抉择的原因称之为成长】



咚,好似被敲响了心扉。



这确实符合我所信仰着的真边由宇的风格。



——我想见她



想见那个真边由宇。



从心底里渴望再见到她。



但那已经无法实现了,不过即便无法再见到她,现在的我也可以爱着眼前的真边。不,我也只能去爱上她。即便不是信仰,也是同样强烈的情感。



【那,抉择吧】



我说道。



我一直想这么说,对想要迈出第一步却害怕因此伤害什么的她,对一直原地踏步的她,以真心说出这番话。



【我不会说像以前的你一样,保持现状就好。想变得温柔的话就去选择最温柔的做法吧,想变得正确的话就去选择正确的做法吧,即使你的选择不是正确的,也不要害怕重新来过,我——】



我想说自己不会否定你,但心中的另一个我却强烈的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吧



以前舍弃的我在我心中低语。



——你不能把这种做法称之为爱或是恋什么的不是嘛。仅要求对方作出抉择,把责任全都推给真边,只有你自己逃避怎么行。



啊,没错,那样太幼稚太狡猾了。



这还是头一次,我认可另一个自己的想法,看来我也必须做出抉择。



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说道。



【如果你做错了,我会否定你,无论几次,都会反驳你,会和你讨论。我也会,去选择对我而言最正确的选项,所以你也去选择吧】



我们一定只能以这种方式前行。毕竟我们无法做到完全,所以无论谁出错都无所谓,带有爱情的同时互相否定就好。



真边抬起头。



露出我熟识的表情,那是我过去见过很多次的笑容,率直的、无自觉的笑容。



【谢谢】



她说道。



【那我就干脆的放弃吧,毕竟我还是个孩子,能做到的非常有限,就选择把那些沉重的职责交给他人吧】



果然不是曾经那个真边由宇的思考方式。



但确实前进了一步,让人怜爱的一步。就是那时的真边也一定无法反驳,性质不同但充满勇气的一步。



【没错,从能做到的事情开始吧】



我回答道。



【恩,是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床上的招聘报纸伸出手。



之后我们选择了几条合适的工作作为候补,然后买了简历表,拍好照片后又回到了真边的房间往招工那边打电话,首选是快餐店的后厨。不太清楚这份工作时间安排,不过让我们明天就去面试这么急这点还是让我有点惊讶。



离开真边公寓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之后的一小时我都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度过,那是初中二年级时我和真边由宇告别的公园,也是去年夏末和她再会的地方。我打算在魔女把我的一部分夺走为止,仔细思索自身的情况。



可我对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深思的事情了。



毕竟我已经不再拘泥于保持自我。



也许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纳自我也说不定,这么想着我不由的笑了。



*



进入梦乡大概是日期改变的时间吧。



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后打工的各种事情。作为劳动报酬获得金钱是理所应当的,但我没什么实感,至今为止没有出现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够产生金钱价值的经验。



当然这都是我的错觉,只是在紧张罢了。打几个月工同时得到报酬是很正常的事,因为时薪过低而抱怨也是很正常的吧,即便不说出来,心里还是会这么想。与这些相比,等会要被魔女夺走一部分这件事反而感觉无所谓了。



然后,我又来到了那座阶梯。



眼前站着头发长长的那位女性,是新的魔女,重新拿回魔法的魔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又来取走你的一部分了】



魔女说道。



我点了点头。



【好的】



魔女笑了,是那种冰冷的笑容。



【哦呀,还真是坦率了不少,做好觉悟了?】



【不算是觉悟那么夸张的东西】



难以说明。



我觉得现在真边由宇确实成长了,接受了自己无法做到的一切,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那我呢?我恐怕没能像她一样有什么大的改变。在这座阶梯上背离过去自己的她和重新捡回自己的我,显然有明显的区别。



不过为这种事烦恼实在是太蠢了。



【就算被魔法抽走些什么,我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实际上就是这样,将自己舍弃一次,再重新捡回,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是嘛?在我眼中你看起来倒是变了很多】



确实我的想法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同,部分情感明显有变化,同时到昨天为止的我觉得这种变化非常重要。



不过那只是错觉,真正重要的部分是无法被魔法改变的。



我在阶梯上慢悠悠的呼吸着夜晚寒冷的空气。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事,决心去爱真边的我,以及继续信仰真边的那个我之类的。但我仔细考虑之后,感觉两者都不是真正的我。能明白吗?自己所想的自己不过是想象中的产物,真正的我是无法被那么简单区分出来的,本就没什么特殊的信念,其实就是某种模棱两可的东西】



【也不是不明白】



魔女低头看向脚边,回答道。



【并不是谁都能明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明明很容易因意外的事而生气、悲伤,意外的容易感到失望,却无论如何都难以真正绝望呢】



她的语调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同时应该是在告诫我。被催促着【然后】,我继续说道。



【大概所谓真正的自己,是类似于结果论的存在,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找不到所谓真正的自己。经过很多烦恼之后总算留下的足迹,才能称之为自我也说不定。等到那时再考虑自己该走向何方就好】



今后我将开始迈出步伐,逐渐找到所谓真正的自己。通过前进所留下的碎片,来拼凑出真正的自己。



【魔法可能多少改变了我的想法,但从始至终的本质目标从没有改变过。当然前进的道路可能有所不同也说不定,但无论有没有魔法,我依然会走向同样的目的地】



目的地不变的话,那我就没有改变过。



与现在的我和之前相比是否相同无关,未来的我还是不变的。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魔女问道。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我说了与答案同义的话。



【很快我就会和真边一起开始打工,努力挣钱和大地一起去玩,那一定很开心】



【噢】



魔女像是把写错了的信纸揉成团丢掉一样的口吻,粗杂的回道。



【那为什么你在哭呢?】



被她发觉我流下了眼泪。



看着现在的真边由宇,我无法不哭。



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一直害怕的事情发生在我眼前,那个高贵坚强,却又纤细脆弱的光辉,终于受损而不复存在。



【因为开心而流下的眼泪】



这句话在神明大人的耳中听起来说不定像是谎言。因为这是我遗憾的泪水,但对我而言,自己的所言并不虚假。决意将这份泪水这份不甘,当做开心而流下的眼泪所迈出的一步。那就好,今后的我一定能把所有消极的泪水用更加积极的意义做出改变。



魔女不再说话,一步步的靠近我走下阶梯直到我面前。



她用右手轻轻的遮住我的眼睛,在黑暗中我听到她的声音。



【想不想再见一次自己?】



【不】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他的事与我无关。



【如果以后见到他能帮我传个话嘛?】



【如果我乐意的话,要传达什么?】



【之后,随你喜欢】



我稍微有些羡慕他,若自己还能维持像他那样的话,大概早已变得幸福。



即便如此,对我而言还是有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会任性的变得幸福,所以你也任性的寻找你的幸福】



【知道了】



随着魔女的回答,黑暗消失了。



魔女已不在我面前,也没有不是我的我。



我独自站在阶梯上,浓雾消散之后眼前出现了压倒性的星空,闪烁至我眼中的,一束断罪般的光辉让我眯起眼睛。



我深呼吸一口气,就像浑身沐浴在这洁癖的光辉中一样。



【永别了】



究竟对谁说的呢。



实际上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肯定只是从出生开始第一次,我想起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