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蓝眼的公主骑士(1 / 2)
1
浓雾般的氤氲水气遮住了视线。
身穿洋装式战斗服的少女在略高的湿度和温度下,看起来就像是被水气包裹缠绕住一般。
她那以紫红色为基调的装束,以及随处装饰着金边和徽章,时髦之余也表现出她本人喜爱华丽的性格。
然而比衣着更引人注目的,则是挂在她背上的两把大长剑。
双刃宽剑。
原本那是指大剑的双刃剑。
它的面积又宽又厚,光是刀刃的长度就超过一公尺以上。此外,刀柄也很长,长到足以用两手握住的长度。
即使是装备了如此压倒性又俗气的物品,似乎反而让她的外型更显纤细。
仿佛融入了各种味道一般过度甜腻的香味,让少女皱起了眉头。不知不觉间,她将那顶装饰着羽毛的帽子帽檐拉了下来。
少女的名字是——
「请往这边走,妮雅。不,应该叫你查理士·德·达坦妮雅才对。」
走在她前方的松平尊保脸上浮现着微笑,回头如此称呼她。
然而这位叫达坦妮雅的少女将帽子戴到眼眉的位置上,连头都没抬地说道:
「你想怎么称呼我都没关系。」
只迸出这句话后便又好像觉得失望似地一言不发。
这里是学生会的中枢。
是通称为学生会城的执行部管理楼层。即使是在集中的社团建筑当中,仍显得格外高耸。顶楼处则是屹立着天守阁最好的山形墙的双层武器库。
就如字面所言,那是统辖武应学园的学生会象徵。
同时也是学生会长德川庆彦以下的干部们所居住的地方。
刚才,达坦妮雅随着尊保一路走来的是位在学生会城的最内间、比庆彦的个人空间更深处的一间浴室。
只有这里采用希腊式大理石建筑,是间超大型的浴室。
达坦妮雅的高跟靴子踩在精心布置着许多观叶植物的房间小道上。
热带观叶植物只布置到这间极尽奢华的浴室最里面,之后便是视野顿开的一片宽广。
阳光则灿烂地从挑高天花板上的天窗洒落下来。
在天花板之下,是个大到几乎可以游泳的浴缸,满得快溢出的洗澡水中有好几个白皙的身子零零散散分布其中。
每一个都是不输给装饰在此的希腊雕像之俊男美女。从浅浅的澡盆中露出一丝不挂的身体,一点腼腆害羞之色也没有。
矗立在中央的维纳斯女神像边,有个人正扬起手来。
「那是……庆彦!」
达坦妮雅终于把脸抬起来的同时,那个人也正赤裸地对她招手。
「真难得你能来这里,妮雅!但是你为什么穿着这一身如此不识趣的衣服呢~可以穿着火服进来这里的只有尊保而已喔!」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前面一撮湿润的头发给拨了上去。
他的身材意想不到的颀长,布满匀称肌肉的胸膛露出了水面,此人正是德川庆彦。
「你还是老样子,兴致挺好的嘛,你那打从骨子里的病态快乐真是令人看了就生厌。」
然而听到达坦妮雅的话后,庆彦却只是冷静地笑了笑。
「不错吧?你能喜欢真是太令我高兴了!」
「我才不喜欢呢!你别搞错了!」
达坦妮雅反击回去的声音里饱含了怒气。
「追求所有美好的事物,是我灵魂的嗜好。齐聚在此的,都是学园里长得最好看的学生。」
浴缸里洋溢着窃窃的笑声,而庆彦继续说道:
「不只要好看而已,他们每个人都有事发时为我牺牲性命的觉悟,以及与这份觉悟相匹配的武艺喔!所以妮雅啊,你也……」
「这么说的话,只要你一声令下让我赤身入水不就行了?既然我身为你的士——『武士』的话,那么不论是什么样的命令我都得遵从。」
达坦妮雅哼地一声摇了摇头,挑衅般地看着庆彦。
看来,达坦妮雅那宛如瓷器般白皙的肌肤上点缀了些许红润,并非只是由于浴室里的热度和湿气所引起的。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那我就命令你一起玩裸体游戏吧!好吗?」
在庆彦说完话之前,耳边便响起一个重重的金属撞击大理石的声音。那是达坦妮雅左腕上的防刀循套被解开并掉下去的声音。
而达坦妮雅更进一步将左脚的护膝轻松地拆下来,在这期间她的眼神一直凝视着庆彦。
最后,达坦妮雅的手抚上那片空荡荡的大胸膛上。
「这样子……你满足吗……?」
那饱满而白皙的胸部从她的胸膛上探出,硕大的形状顿时被挤压得歪斜变形,简直都快爆出来了——
「啊——知道了,我知道了!够了,妮雅。」
庆彦笑着用手在眼前摇了摇,那个动作当中带了点「我投降了」的意义存在。
「妮雅,你的觉悟一直都是真心的,根本就不需要确认,我感到很欣慰。这样才算是和我『相对』的武士啊。」
庆彦的一番话,让达坦妮雅不禁用手抚在胸口说道:
「你这家伙……你欺骗了我。那时候……就在三年前……」
「那时你真是可爱啊!当时的你超喜欢我的不是吗?抱着你时,身子还会微微发抖呢。那个时候你的胸部还很小啊!」
「闭嘴!我都说过那是以前犯下的错误。像你这种……可恶!」
达坦妮雅的话语突然中断,然后忿恨地咬着唇。
今年十六岁的达坦妮雅来自法国,是武应学园高中部的留学生。
事实上,三年前她也曾在初中部待了一年的时间。
她的双亲因为外交官的身分来到日本,那段时间正苦恼着她该在哪里受教育。那时,由德川幕府直接管辖的顶尖学校能雀屏中选也是理所当然的。
之后,随着双亲工作告一段落,达坦妮雅在一年后回到法国。她的身体却在这一年之间产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那就是成为一名和身为「将士」的学生会长——德川庆彦「成对」的武士。
「妮雅。人类啊,当心中想着不是对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堕落了。因为心已经断了念,放弃了的关系。你并不是在剑术比赛落败给我,而是当你真心臣服于对手的存在并接受对方的一切时,就已将你内心最重要的那把钥匙交给我了。」
庆彦笑着。
「如果我留意到那是你的『力量』的话,我就不会如此疏怱大意,且绝不姑息!像那样……把我……!」
虽然语调激动,但达坦妮雅的双颊却愈来愈红了。
「所以我才说啊,我可是很绅士地连妮雅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喔。因为我希望妮雅可以保持纯洁之身啊。因为我们俩个将来在男女关系上面也会是『相对』的关系啊。」
「你少在那里自作主张了!要是你敢更一步对我……!」
不知不觉间,她将双手伸向双刃宽剑的刀柄。
「不可以,妮雅!」
尊保口中这么喊着,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动作。
当她瞬间抽出巨大的双刃宽剑,并打算用剑尖轻轻松松地贯穿庆彦的额头时……
「嗯……嗯……」
达坦妮雅竟发出如此微弱的呻吟声。
她拿着双刃宽剑的双手颤抖着,身体则是宛若在跟支配全身的力量交战般颤抖着。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嘛?就算不用你们作这些不解风情的行为,妮雅也是不可能会伤到我一根寒毛的。」
庆彦完全不为所动,就连嘴角也是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在达坦妮雅拔刀出招的下一瞬间,最靠近庆彦的男女便有如庆彦的挡箭牌般覆盖到他的身上。而其他正打算飞扑向达坦妮雅的人则被庆彦出手制止。
「来,妮雅,把剑放下。」
尊保这么说着。
「呜……!」
最后达坦妮雅收回了那把双刃宽剑。
庆彦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唉,我就说我最喜欢妮雅你这一点了。」
「闭嘴!要是当初我知道你是这种性变态的话……」
在达坦妮雅的脑海里,三年前的记忆顿时清晰地苏醒了过来。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妮雅无论在各方面都很幼稚天真。
以学生会代表的身分亲自照顾她的德川家少爷,想夺取这个除了舞刀弄剑以外从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女心,可说是轻而易举。
『成为我的女人吧!妮雅。我们将来可以一起改变这个国家,为了创造出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我们要启蒙所有的人民,让单纯又美丽的人民们生活在永远的和谐当中吧。』
仿佛窥进达坦妮雅眼中的庆彦如此说道。
不知不觉中,达坦妮雅的全部意识顿时溶解,仿佛被他吸了进去似的。
那一刻,达坦妮雅感觉到了一件事。
自己的内心深处,已裸裎地全摊在这个带点刻薄的男人面前了。
就像用冷冰冰的钢柱、如穿耳洞般地贯穿进去,然后固定住。
然而那滋味却过于甜美,甜美到让她为之微微颤抖。
『好的……庆彦。我发誓一辈子跟着你,直到我这个身子腐朽溃烂……』
接着达坦妮雅闭上了眼睛。
她略微仰头,等待着那份已游移至唇边的幸福。
然而——
『……耶?』
庆彦却只是握住妮雅的手,然后笑着离开她的身边。这么说来,其实庆彦还只是用他那双戴着丝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罢了。
即便如此,十三岁的达坦妮雅依旧对庆彦深信不疑。
然而关于庆彦放浪行为的传闻却是不绝于耳。
『这表示我很珍惜妮雅啊!』
虽然他一边这样说着,但表现出来却是连碰都不想碰她的态度。因此到了最后——
「每每看到你这种不分男女的淫乱姿态,我的意志就会为之扭曲,扭曲到血流不止,心痛到发出悲鸣的程度。」
庆彦身为「将士」的能力,其实是一种媚惑人心的力量。
结果,约定和服从把达坦妮雅的内心像大锁般牢牢地铐住了。
即使到现在,这个拘束仍然存在。就是这种束缚,使得达坦妮雅决不可能伤害得了庆彦,也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
「哈哈!你还是不懂啊,妮雅。我这都是因为太珍惜你的缘故……」
「闭嘴闭嘴!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今天我会奉你召唤而再度前来,就是为了解除你加在我身上的束缚。我因为你……可恶……!!」
说出此话的达坦妮雅脸上闪过一种可怕的表情。
同时,她像顿失重心般地单膝着地,洋装的裙摆在大理石地板上延展开来,被洒落的洗澡水给弄湿了。
「你……你这大坏蛋……!」
达坦妮雅用戴着手套的手掩着脸,抬头看着他。她显露在外的半张脸孔因为痛苦与愤怒而扭曲。
另一方面,庆彦的脸色却未因此而有一丝改变。
「我不是说过了吗?妮雅。牵绊一旦缠住,就没有解开的时候。而且要是你太不听话的话,我就必须从另一方面来约束你的意识。魅力的另外一面,就是……恐惧喔!」
庆彦恣意的笑声不绝于耳,然而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可恶……你把我的心……!」
「其实我并不想这么作啊,毕竟太没情调了嘛。老实说,我比较希望你能够因为我的魅力而感动,进而自己展开行动。魅力和恐惧,是撼动人之意志的两个相对要素,彼此就像是一体两面的陀螺。因此,妮雅,我从任何一方面都可以动摇你的心志。」
人心赤裸裸地显露出来的时刻。
分别是被对方的魅力夺去芳心的时候,以及因为恐怖而颤抖到忘我的时候。
两者明明完全不同,却又共存在一体当中。
这就是庆彦的能力。
他随时都可以对有誓约关系的达坦妮雅执行这份强制力。
「……」
不久,达坦妮雅脸上的痛苦神色消失,表情像没发生过什么似地,静静地站了起来。
「请下命令吧!我的将军……」
庆彦对于达坦妮雅那面如白腊般的表情,似乎感到非常满足地点点头。
「对嘛,女孩子就是要一开始就这么坦率才可爱啊。」
达坦妮雅耐不住焦急的心情,等待着庆彦的下一个命令。
(我……是庆彦……相对的……武士……!)
2
「宗朗,再来一碗!」
「还要再一碗!这已经是第四碗了不是吗?」
柳生宅邸,靠近厨房的一个和室当中。
宗朗、十兵卫、幸村及又兵卫四人正围着圆桌吃饭。
如果只是这样,那真的是早上很平常的用餐光景。顺带一提,餐食的准备和佣人的工作当然还是由宗朗负责。
「怎么?真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啊,连这种事都要斤斤计较。妾身是因为头脑劳动而肚子饿的耶,动作还不快点!」
「如果吃太多的话,肚子就会有小腹喔!就已经没有什么腰身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好痛!」
幸村丢出的空碗准确地砸在宗朗的头上。
「吵死了!你说谁是小孩体型?你说谁只能穿童装部的衣服?你说谁的胸部到腹部是平坦一直线的啊?」
「不,我又没说到那种地步……是,我知道了。不过这是最后一碗咯!来。」
宗朗打开饭桶看着里面——里头一粒米饭也不剩,空空如也。
「真是的,光四个人就吃掉五合(一合约0.18公升)的米饭,这下该怎么办?现在还只是早上而已耶!」
「……我吃饱了。」
正当宗朗说出这段话时,又兵卫刚好放下筷子,双手合掌地打声招呼。
「兵又的食量好小喔。亏你的身材这么高大,真是不可思议。」
就如十兵卫所言,又兵卫只吃清淡的餐食。虽然她是四个人当中身高最高的,但食量确实很少,连午餐和晚餐也是如此。
「又兵卫的燃料费只要这样就够了。不过那些菜妾身可要吃掉咯!」
或许又兵卫是为了幸村才故意剩下那些菜的也说不定。
正当幸村将筷子伸向又兵卫的餐盘中时,没想到宗朗却啪地一声拍掉了她的手。
「好痛!你在干嘛啦!」
幸村不由得挑起了眉。
「是啊,哥哥。剩菜不吃掉很可惜的,给小幸吃有什么关系……」
宗朗回应着:
「菜给谁吃都无所谓,但幸村,你刚才用筷子拖着餐盘对吧!」
「呃……那是……」
「餐盘就应该好好拿在手上,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放好。那么做的话我就没话说,我刚刚有说错什么吗?」
「那个……我知道了。」
想不到,幸村竟会如此乖顺地听从指示。宗朗也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说道:
「对,就是这样。你能了解就太好了。」
「喂!别把妾身当小孩子看待!」
宗朗撇下双颊气鼓鼓的幸村,手里拿着饭桶站起身。
「哥哥,你要去哪里?」
「要洗衣服的话就由我……」
十兵卫和又兵卫同时说道,宗朗则摇了摇手:
「不,不用了,我只是把东西收到流理台去罢了。」
说完后便走出了房间。
他在走廊上走着。
「要是害幸村因为被别人这么教训之后吃不下去那就太可怜了,我还是暂时先离席比较好吧。」
虽然这是必须注意的礼仪,但他实在不想看到幸村因为这样以后不敢要求再来一碗。虽然这可能只是件小事,但宗朗却不得不加以顾虑。
「即便如此,现在家计的确陷入困难了啊!道场的门徒们送来的谢礼也已经都吃完了……算了,反正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宗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关的笑容。
正当他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在储藏室里还有一些以前收到的凤梨罐头,就让幸村拿去当作甜点吃吧。听说糖分对于头脑运动很有帮助。」
就在宗朗从走廊上正要往储藏室的方向走去时——
「那是……?」
道场的门后,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
她有一头一看就知道不是日本人的金发,轮廓很深的容貌,还有极为白皙的肌肤。
身上还穿着一身华丽的服装。不过最引起宗朗注目的是——
(外国人?还有那么大一把的是……剑吗?)
她的背上背着两把双刃宽剑。
这个人当然就是——妮雅,也就是达坦妮雅。
「请、请问……」
宗朗正想对她打招呼时,达坦妮雅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你是柳生十兵卫吗?」
「啊,你会说日文啊!呃,十兵卫……」
现在知道十兵卫的人,除了家里的四个人之外,照理说只有学生会的人。
宗朗的神色突然紧张了起来,然而金发少女·达坦妮雅却只是瞥了宗朗一眼说道:
「你是柳生十兵卫……不可能。十兵卫不可能会是像你这样不可靠的男人。若是这样的话……」
达坦妮雅走近他,踏上走道。很明显被人看轻的宗朗则是一脸不快地一手抓住达坦妮雅的刀循。
达坦妮雅的眉毛神经质地倒竖着,火红的眼睛回望宗朗。
「你这家伙,抓住我这武者的手腕,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你知道吗?」
然而宗朗丝毫不退让。
「要进屋里来的话,请把靴子脱掉。」
(啊……?)
他原本想正面接受达坦妮雅的挑衅,但是结果却开口说出了这种类似牢骚的话语来。
达坦妮雅的唇一噘,摆出嘲笑的模样。
「恕我必须擅自进去,寻找柳生十兵卫……!」
「啊——!哥哥你在这里啊!因为我看你没回来,所以就来找你了!」
突然急急忙忙地从走廊上走来一名穿制服的少女,那个人当然就是十兵卫。
「十……!嗯,啊……不!」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宗朗差点喊出了十兵卫的名字。很明显的,眼前这个金发美少女的目标就是十兵卫,既然这样……
(必须快点让十兵卫从这里逃开才行……!)
但是——
「十兵卫已经把碗盘洗好了,也整理好了喔!」
「啊——!」
在叮咛之前她就已经自己先爆料了。宗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然后对方正如所料地问道:
「你是十兵卫?」
达坦妮雅抬头看着十兵卫,十兵卫又说道:
「……这个人是谁?啊,对不起,你是客人对吧?」
「你好慢喔,肌肉朗!妾身已经吃完早餐了,拿些点心或甜的东西……」
「啊——又来一个!」
这下子连幸村也出来了,宗朗不由得抱住了头。接着像幸村的随从般,又兵卫也出场了,这样一来全体人员就都到齐了。
「嗯……」
真不愧是幸村,她应该一眼就看出达坦妮雅有多少力量了吧。只见她表情突然一凝,随即把大铁扇拿到手上。
「幸村大人。」
又兵卫将身体靠近,而达坦妮雅的目光则是射向了又兵卫。
「你是……柳生十兵卫吗?」
虽说刚刚十兵卫说话的时候已经自报姓名,不过很显然地达坦妮雅并不相信。
「我叫后藤又兵卫,是真田幸村大人的随从。」
又兵卫报上姓名。
「十兵卫是——我啊!我是柳生十兵卫——!」
都这么清楚地把名字报出来了,达坦妮雅终于定睛看向十兵卫。
「柳生十兵卫居然是像你这样的人,算了。我叫查理士·德·达坦妮雅。如果你这家伙真的是柳生十兵卫的话……那就请你纳命来吧!」
说这话的同时,她已准备拔出巨大的双刃宽剑了。
正当双刃宽剑的剑锋要贯穿她喉头之际——
嘎叽!剑被大铁扇阻挡住了。
「幸村大人!」
「小心一点,这家伙是一名武士!」
3
「你说她是一名武士?」
宗朗和十兵卫都因为幸村的话,惊讶得面面相觑。
「原来武士也有外国人喔……」
「是啊。基本上都是日本人。看样子,这家伙以前有在日本待过吧。恐怕就是在那时候……」
话说及此,达坦妮雅的脸色唰地改变了。
「废、废话少说!」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看着这两人的一来一往,宗朗和十兵卫不解的互相看着对方的脸。
「???」
「你们还搞不清楚吗?这家伙已经订过誓约了。」
「咦?和谁?除了哥哥以外还有别的『将士』吗?」
然而一听到「将士」这个称呼,达坦妮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难道你是『将士』?不可能!像你这种不可靠、也不果断、身高还比我矮的家伙,不论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
「还真是谢谢你说得这么难听啊。」
这段话难听到连宗朗都想顶嘴了。
「再说……」
正当达坦妮雅愈说愈火的时候——
「这么说来,你的『将士』是谁?」
幸村插嘴问道。达坦妮雅的脸色突然为之一变。
幸村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你的主君应该就是德川庆彦吧?」
「咦咦!?」
宗朗惊讶得扬起声音。
「德川……庆彦,他是谁啊?哥哥。」
只有十兵卫一人如坠五里雾般地问道。
「对了,因为十兵卫对于这个学园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嘛。庆彦大人……德川庆彦他……」
就在简单说明之余,宗朗对于庆彦的复杂感情,无法压抑地在心头苏醒过来。
(德川……庆彦大人……)
他是宗朗从幼稚园时期起的儿时玩伴,不仅是他的学长,更是他名副其实的君主。
宗朗和庆彦最后一次真正的交谈,是在小学结束的那一年。
而大他两岁的庆彦已经就读中学了。
那时候,还不能去富士校舍的宗朗,习惯会和偶尔回来的庆彦在大江户城的府邸见面。
表面上说是剑术指导,然而指导者却是年纪较小的宗朗。
但其实庆彦早已从宗朗的父亲——柳生宗义那里取得了※免许皆传的资格。(编注:流派中剑术等级的最高阶级。)
虽说给主君的资格和给一般门生的会有所不同,但庆彦得到的可是真正的免许皆传。
从那个时候起,宗朗反过来被加以指导,但是当时的他光是能够见到庆彦就觉得十分高兴了,对于练习更是乐在其中,总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可以入城的日子。
那个时候……
而现在,他虽然如愿地和庆彦同处于富士校舍当中,但两人之间却仅止于礼貌性的对话,根本称不上是真正的交谈。
再加上这样的造反行动。
(我很想和庆彦大人说话,想和他说明一切,但是……)
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将这两人隔出决定性的分别。而身为家臣的宗朗,是永远也没有办法除去这道墙壁的。
「……不准说出那个名字!」
达坦妮亚的声音,让宗朗回神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将士』不是庆彦吗?还是说,你交换誓约的对象是庆彦以外的人?」
幸村趁胜追击,脸上浮现一种嘲讽似的笑容。
相较之下,达坦妮雅那一脸险恶的表情则是双颊泛红。
「才不是!不,我的确是庆彦的『武士』没错,但誓约是以前的事了……这事我只能说到这里,我的身心并没有完全受到庆彦的控制。到这里来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乍听之下,达坦妮雅的话显得有些矛盾。
因为在达坦妮雅心中,学生会城浴室里的那一幕又被唤醒了。
『请您下令,将军,我将谨遵您的命令。』
这应该说是一种拘束吧。
想被命令,然后遵从那个命令。这种强烈的欲望在达坦妮雅的心中不断沸腾着。
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雾气那头的庆彦笑了出来。
『有件事让我有点无法释怀。哪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不过是我妹妹千的失败,所以我并不想出动学生会的部队。虽然真的要动手的话也是易如反掌啦,不过你想想看,像这种有如用铁鎚砸鸡蛋的行为,实在是有违我本身的美学啊。』
『无论何事都请交给我执行吧。只要是为了将军,为了庆彦你。』
仅仅是这样的几句话,便让达坦妮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就是柳生道场。』
『柳生……?』
『我想给住在那里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瞧瞧,至于该做到什么地步,就交由你去决定吧!只是……柳生十兵卫,我只对那个家伙有点兴趣。所以我希望能把她抓过来,不论是五体残缺或怎样都没关系,总之要逮到活口就是了。你办得到吧!妮雅?』
在庆彦那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神中,反映出达坦妮雅因为幸福的感觉而背脊发凉的模样,随即回答:
『遵命!庆彦将军!』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面对庆彦时的那种快乐心情,以及刚才想起他所下的命令,并想像着自己完成使命时那种通体的幸福感,这种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感觉紧紧抓住达坦妮雅的心。
但幸村却对她的这个样子产生了反应。
「果然是这样,妾身的想法果然没错。『将士』和『武士』是依对应的关系存在,用誓约的方式以引出其真正的能力。」
「『将士』、『武士』……还有誓约……」
而宗朗至此也才真正了解幸村话中的意思。
「这么说来,这个达坦妮雅也和庆彦少爷……接吻过?)
「你和那个学生会会长接吻过!」
一般人只会想在心里不说出口的话,十兵卫倒是很爽快地脱口而出。
而达坦妮雅则是: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还没有跟别人做过那种事情!要让庆彦对我的嘴唇……」
看着双颊愈来愈红的达坦妮雅,幸村说道:
「也就是说,缔结的方式不是接吻就对了。看来『将士』与『武士』之间的『誓约』,会因为『将士』而有所不同……若不是接吻的话……」
达坦妮雅拚命摇头说着:
「别再说这种事了!更重要的是……」
她重新斜眼看着宗朗等四人。
「这个柳生十兵卫是怎么一回事?像她这样的人竟能扳倒千姬及半藏?看起来只是个笨蛋不是吗?」
听到她这种挑衅字眼——
「哼!说别人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呢!不准叫我笨蛋——!」
十兵卫也跟着火冒三丈。
但达坦妮雅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说道:
「笨蛋、小孩、不可靠的家伙……还有耍枪的家伙吗?虽然说这种程度的对手一起上我也无所谓……」
然而她剑尖直指的对象却是——
「耶,兵又?」
「又兵卫!」
又兵卫的表情丝毫不变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就由我当你的对手吧。」
4
达坦妮雅和又兵卫两人此刻正在道场中面对面。
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不,应该说对于她们这些武士而言,并不存在那种由「开始」为始,「到此为止」等口号作收的战斗。
无论何时,不管发生何事,甚至是直到失去一切为止。
在胜者收回她的剑之前,这场战斗绝对不会结束。
达坦妮雅双手抽出双刃宽剑,而又兵卫则是握枪摆好架式。
虽然柳生道场的练习场相当宽敞,即便如此,还是对长枪不利。
任何动作或挥击都有可能在瞬间触到墙壁。虽然天花板很高,但也有敲击到外露梁柱的危险。
然而达坦妮雅的双刃宽剑也有尺寸上的难题。
这把光剑刃长度就超过一公尺的长剑在笔直伸出去时,加上手腕的长度,便有两公尺长。若是两手都一起算进去的话就有四公尺长,和枪比起来毫不逊色。
若双方以枪和双刃宽剑相互对战的话,到时候道场的宽敞,不,是狭隘,将会成为阻碍。
这对哪一方来说都一样。恐怕……
这场胜负,会在一瞬间就决定。
这是宗朗的直觉。
「看招!」
又兵卫采用下段的握枪姿势。
因为达坦妮雅的双刃宽剑是以突刺攻击为主,又兵卫心中亦这么认为,才摆出这个架式。
然而西洋剑本就是一种以重量作为攻击的武器,因此也有可能强行从上劈砍下来。无论对方用的是何种攻击方式,也只能等待对方出招再说了。
这就是所谓的后发先至,即面对敌人的动态瞬间作出反应,并加以反击。
达坦妮雅将两手的剑左右开弓,并像引诱又兵卫般地伫立着。
双刃宽剑无论在型态或者是质量上都和武士刀大不相同。
更何况对手用的还是双剑,不知道会使出何种攻击。又兵卫盯着达坦妮雅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放松。
「你不攻过来的话,那就由我攻过去咯!」
达坦妮雅这么说完之后便略微弯身。众人正猜想她膝盖轻轻一弯的姿势是准备移动到哪一个方向,亦或做跳跃动作的刹那间——
「啊!」
呼的一声,达坦妮雅整个人竟完全消失了。
「那是……?」
在宗朗惊讶之余,采低姿势的达坦妮雅飞快地回头,然后背对着又兵卫。
现在完全是又兵卫的机会,敌方宛若诱敌般地背对着她。洋装穿着的背后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背部。
「……!」
然而又兵卫并没有上当,而是把枪头压得更低,退后半步。
果不其然,达坦妮雅趁着回转的气势,将左手上的双刃宽剑大大一挥,随即猛烈地攻击过来。
达坦妮雅再度露出了背部。也就是说,她用的正是所谓的反手攻击。
「又兵卫!」
幸村不由得大喊出声。但直到如今,又兵卫还是没有用长枪迎击。
硕大沉重的西洋剑有着破坏武器的威力。
和日本刀所拥有的速度以及对狭小面的强大切断力相比,西洋剑具备面积广大的破坏力。
要是随便用长枪迎击,长枪便有可能遭到破坏的危机。
「好戏还没开始呢!」
正如达坦妮雅所言,她的身体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旋转,从反手攻击的左手随着回转,变为正手攻击的右手。
而右手上的剑则往右兵卫的正面刺击而来。
乍看之下是如此没错,然而一切又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不!」
那是在攻往又兵卫右边的瞬间所发生的变化。
正当众人猜想她会从正面攻过来时,看在又兵卫的眼中,达坦妮雅的身体又开始逆时钟旋转了起来。
旋转的时机变化不定,有时正面,有时又变化成在又兵卫的左边。可是就在那个时刻,达坦妮雅又变化成心方。
「不好了,又兵卫!」
「呀啊啊!」
正当幸村大喊出声,十兵卫发出悲鸣的同时,达坦妮雅右手的双刃宽剑便已贯穿又兵卫的喉头了。
「呃!!」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锵!伴随着金属声而飞过来的短刀,撞开了达坦妮雅双刃宽剑的轨道。
「宗朗……你……」
「哥哥!」
幸村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宗朗,他的左手正握着那把短刀的刀鞘。
「你这是什么意思?」
达坦妮雅的眼睛瞪视着宗朗。
然而宗朗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胜负已定了,柳生道场不允许再有接下来的攻击行为。」
达坦妮雅对着说话的宗朗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意。
「真是笑死人了。这可不是一场随随便变的胜负之争,而是赌上生命的生死决斗。败者的性命就该交给胜者处理。依照现在这种情况,这个叫做后藤又兵卫的性命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是不是这样,你问问她自己便知道了。」
被达坦妮雅点到名的又兵卫垂下了枪。
「……你说的没错,是我输了!」
「兵又!」
十兵卫喊着,并对旁边的幸村说:
「为什么会是兵又被打败了呢?兵又她是那么地强啊。」
「嗯,若论速度,又兵卫和那个达坦妮雅勉强可说是势均力敌,但能挥动一把如此沉重的大剑还能有此速度,只能说她确实不简单。」
为了高速操控这把巨大的双刃宽剑,达坦妮雅用的正是旋转力。
提到旋转力,或许会联想起上一次服部半藏的旋转攻击,但两者其实有所不同。
半藏的旋转攻击是从旋转中射出许多流星刀,同时结合了本身的拔力攻击;相对之下,达坦妮雅的则是将双刃刀像钟摆似地那样挥舞,在削弱本身重量之余,还可以用旋转加上重量的双重攻击打垮对方。
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一切的攻击都是从连续旋转的状况下使出的。
一旦停止旋转,巨大的双刃宽剑将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这就和辐射飞椅在旋转期间不会落到地面的道理一样,在双刃宽剑旋转期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操控双剑。
因此若以时钟来比拟的话,两支双刃宽剑就必须型成九点十五分的位置才行。
基本上,若不是处于正反相对位置的话,就不具平衡锤的效果,且会导致双刃宽剑失速。
可是,为什么又兵卫会败给达坦妮雅呢?
「大家不妨可以试着拿起枪来看看。若是右撇子的话,通常会摆出以右手握在后方,左手握在前方的架式。」
「嗯嗯。」
「然后就这样往前刺击看看,可以的话,这次你就假想敌人在自己的左方,然后往左边刺击出去。」
「像这样吗?」
十兵卫想像着手上拿枪,然后在空气中作出刺击的动作。
「接下来假设敌人在自己的右方,然后往右边刺击出去看看。」
「这……啊!」
这下子十兵卫也了解了。
「当持枪刺击自己的正面及左边的情况下,只要运用手腕的移动即可。但若要刺击身体右方的对手,就只能身体朝右,或是换手拿枪了。」
宗朗如此说道。
这种情况只要实际操作看看立刻就能明白。
然后达坦妮雅便是正确地针对这一点进行攻击。
「当我看到对手是双手持枪的时候,和我双刃宽剑之间的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达坦妮雅笑着,然后当她将双刃宽剑的剑锋朝向宗朗的时候——
「既然敌对这场一对一的比试出手,那么我应该可以认定接下来的对手就是你了吧?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的双刃宽剑都一定会贯穿你的胸口。」
「就算不用你说……」
「这场比试,就由十兵卫来接手吧!」
压过宗朗声音的是——
「十兵卫,你……」
「不能全都只靠哥哥和兵又战斗。因为十兵卫也想给那家伙好看呀!」
「等、等一下十兵卫,达坦妮雅是因为我……」
「可以!柳生十兵卫,那就一言为定!」
「嗯,来吧!」
5
「哥哥,吻我!」
「啊啊啊!?」
十兵卫当着达坦妮雅的面对宗朗如此要求。
「就让十兵卫来替兵又报一箭之仇!所以哥哥,帮个忙,十兵卫想变成很强的那个十兵卫!」
「那个,我知道啦,但是……」
毕竟旁边有幸村、又兵卫,还有达坦妮雅在。
「喂,宗朗,干脆一点!快点动手吧!」
幸村也一脸认真的如此说道。
「又兵卫如今已吃了败仗,现在能打赢那个达坦妮雅的人只剩另一个十兵卫了!这是你该害羞的时候吗?」
「呜叽叽——!」
幸村摇起大铁扇说道。
「知、知道了啦……十兵卫!」
「哥哥!」
于是十兵卫闭上眼睛,然后扬起头来,双颊倏地泛起一片潮红。
她那润泽的嘴唇闪着粉红的光采,从微启的嘴里可以看到白晰的皓齿。
不知不觉中,宗朗双手环住她的背。而她挺起的胸部,顿时似乎变得有些敏感……
(十兵卫……果然还是很可爱啊……可是……)
和刚刚一样的成员们注视着两人,而且这里还是道场的练习场,一点浪漫的气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