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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amitage 001 “Resistance”(2 / 2)


“这里交给我!在我抵挡敌人的时候,你们往反方向逃逃逃逃!”



“真的啊!谢谢啊那就拜托你嘞!”



“——不阻止我吗!?”



“好嘞、由莉卡!还有其他人!赶紧走了!别白白浪费法尼·弗兰克的牺牲……!”



“正确地讲我可还没牺牲呢啊……!?唔喔!而且怎么真的打算要跑啊!?既然如此……!”法尼·弗兰克下定决心,向着敌人冲了出去,“——我正是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地上首屈一指的勇者、人类的救世主、史上最伟大的领袖!异界的入侵者们啊!有本事的话,就来打倒我、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试试看!唔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假装试试……!?”



转进吧。不是撤退,这只不过是转进。



法尼·弗兰克一甩脏污的外套,华丽地转过身。



“——唔,要被打倒了。这样冲过去的话肯定要被打倒。至少无法否定存在那样的可能性!这就糟了,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还!不能死!我可是还身负着拯救世界的崇高使命在完成它之前就死在这里算什么事我还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即便如此,法尼·弗兰克还是在迫近敌人到极限距离之后,才开始了转进,因此理所当然,敌人盯着法尼·弗兰克追了过来。先行逃跑的人呢……?虽然很远,但能看得见,在远处有他们模糊的身影——这样就好,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大概、恐怕、只是多多少少。说实话,从最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敌人数量太多,虽然说也不是没有胜算——估计还是打不赢的。如果无法保证胜利,就要避免战斗,威吓敌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争取时间,随后自己也成功逃脱。这就是最完美的计划,我这就实现给你们看。



“——肯定能实现。因为我可是救世主、是英雄啊啊啊啊啊……!”



问题在于——没错,并非没有问题。



呼吸困难,喉头呼呼作响,侧腹抽痛,眼泪渗了出来,看不清前方。我很痛苦吗?不痛苦。那么悲哀吗?也不悲哀。只是——只是、从现实角度考虑,人不可能永远奔跑下去。速度已经开始变慢了,差不多要糟糕了——就在想到这里的一瞬间,掉了下去。“——啯……!?”



并不是直线坠落,而是滑落。落进了一个坑,和刚才躲藏着的那个深坑类似。沿着陡坡滑落至底部,屁股撞在地面,呼吸一窒,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能听见上方有什么东西跑过的脚步声。敌人失去了法尼·弗兰克的踪影,估计是没有想到他只是掉进了坑里,以为他是不是弓下腰藏在了某处,或是以为他还在逃跑吧。



“……得救了——吗……?”法尼·弗兰克猛烈地摇头,“不。只有我一人得救、就觉得万事大吉的想法是不对的——吗?不不不!”



法尼·弗兰克沿着刚刚才落下来的陡坡拼命攀爬,小声地嘟囔。“……我……我已经和不久之前的我不一样了,我已经脱胎换骨了。应该说这也是我的真实的一部分,我可是超级英雄……”



从坑中探出头,走路花一般的恶魔就在眼前。朝这边过来了。要撤退吗?否、否、否!法尼·弗兰克从坑中一口气跳出来,朝走路花恶魔扑了过去。“——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



无我地连续以铁拳招呼上去之后——第五拳传来了像是蛋壳破碎般的手感,走路花恶魔像是枯萎了一样停止了动作。法尼·弗兰克立即满面笑容。“——怎么样!看到了吗!我的力量!来呀,我就在这里!全都上来呀……!”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可不仅是附近的敌人,连已经走了挺远、二十美迪尔三十美迪尔之外的敌人居然也望向了这边。来了。一个接一个来了。怎么全都折返回来了啊。“——要、要、要记得谢谢我啊各位!像这样吸引敌人注意——唔喔!?”



法尼·弗兰克马上扑倒在地,躲过咕哞哞哞哞哞地冲锋过来的牛头恶魔。就在此时章鱼一般的恶魔又一刻不得清净地攻了过来。别别别别开玩笑了。法尼·弗兰克如脂羽虫一般高速匍匐前进。快逃。快逃。快逃。“——有、有、有本事就来抓我呀!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像带领了无数恶魔在森林中游览。法尼·弗兰克笑了,大笑出声,笑得像个傻瓜。只要还能笑,我就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他如此坚信。不论怎么想这都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机,却从未觉得自己会死。虽然没有根据,但不知怎么就是这么觉得。



因此,当追赶着他的恶魔突然嘎地惨叫起来的时候,他也一点没有惊讶。他只是心想: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不必隐瞒!我就是清楚会发生这种事,老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啊各位……!



转过身来,只见漆黑的巨鸟——不,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怀中抱着个红发的女人,背后长着黑色的双翼,俯视着恶魔们。



“——亚济安、放我下来……!”



红发的女人如此说,于是黑衣男便点了点头降低高度。



随后红发女跳了下来,黑衣男则开始散播死亡。



那是极为异常、压倒性地、毫不留情、完全是单方面的杀戮。男人的左臂化作了黑龙一般的东西,右臂变成了无数黑管,将恶魔们咬碎、贯穿、扯裂,碎片撒得到处都是。



“——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像你这样的家伙……”回过神来,红发女就在身边,“呀,只是在寻找同伴的时候偶然发现,见死不救也实在是有点那啥——没事吗?”



法尼·弗兰克挺起胸膛笑着说:“我看上去像是有事吗……?”



“嗯。我指的主要是脑子。”



“哇哈哈哈。不用担心。我头脑很正常,也没有事。而且——果然,果然就是这样!完全、正如我预料……!”



“……你真的没事?”



“嗯嗯,没事。我当然没事,你也没事,大家都没事——只要有我在的话!”



“哇。这个人真是不得了,已经彻底疯了……”



“没错!我很不得了……!”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陶醉地眯起眼,遥望远处恶魔们被虐杀的光景。“——运气真是好得不得了!好运至极!只要有这运气,我就是无敌的!我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不对!是时代终于追上了我啊!”



“这也就是说,都怪我们救了你反倒助长了你夸大其词的妄想?”



“这不是妄想。”法尼·弗兰克高举拳头,“——我!会成为新时代的王!我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根据现实状况我倒是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是该宣布称王的时候……”



“不如说!正是因为在现在这种状况!才需要能让人民安定下来的强大的王!安心吧,我会构建一个能保护如你这般的美丽妇人的国家。建给你们看看!”



“噢呀……来了。又来了。”



“唔?什么来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否定过这一点了吧?你不记得了?呀你这张脸倒的确看上去就像是记忆力自出生开始就是全灭状态……”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



“我——”红发女抡起拳头,“不是女孩子……!”



“喏嘎嘎嘎嘎……!?”



法尼·弗兰克的脸上陷入了一记老拳。以那副纤瘦的身体而言,这真是一记技惊四座的好拳——被打飞并砸落于地面的时候,他如此想到。



也就是说,不能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对吧。



九月二十五日 杰德里



“——不行!奇罗·潘卡罗!冲得太靠前了……!唉!”



即便是如此大叫他也听不到。可话又说回来,到底该怎么抵挡才好。



转身看向后方,全副武装的人们拥挤在港口城市杰德里的城墙下,几乎紧贴了上去。而除此以外,不管是前方还是左右,一眼望去都全是敌人、敌人、敌人、敌人。只能彼此误解、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明显地水火不容、不仅不是人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的异形之敌,异界生物的群体——不、异界生物的大军如同从陆地上掀起的巨浪,朝杰德里席卷吞噬而来。



港口已经空空如也,不论是商船还是护卫船还是渔船甚至是小舟,都已经满载着人和物资离开了杰德里。据从附近的地方来杰德里避难的人们说,各地都正在被异界生物攻击压制亦或是不断蹂躏。这一样一来便几乎无法沿陆路逃脱。



即便如此,如果只身一人了无牵挂,自然也可以试试碰运气突破重围,然而又怎么能丢下无辜的市民不管,只保全自己一人的性命?为了保护深爱的故乡,以及无力的老幼妇孺,有人甘愿投身于这场绝望的战斗。



比如,以奇罗·潘卡罗为首,全员身穿战壕风衣的潘卡罗家族的男人们。



“然而!不可因血气方刚而白白丢掉性命……!”



怒吼吧,我的双拳。



多瓦宁古的右拳陷入猪脸恶魔的面部,使其破裂。



“不可!”



紧接着,左拳又将另一只猪脸恶魔粉碎。



“——不可!”



这次则是右手手刀,将两头猪脸恶魔的脑袋轻易斩飞。



“不!可!在战斗中啊啊啊啊喝啊啊……!”



多瓦宁古的两手如同两柄长刀,将猪脸恶魔们一个接一个斩杀。



“——就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对啊你们这帮大傻瓜啊啊啊啊喝啊啊……!”



恶魔的血肉乱溅,比起血液的腥热,自己肉体所散发出的热量更使多瓦宁古躁动难耐。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实在是太热了。



忍受不住便将僧袍扯下,将皮肤暴露在外。



“——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肌肉万岁……!”



这样便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多瓦宁古。肌肉只会前进,在恶魔阵中横冲直撞直捣黄龙。前方就是冲得太靠前、在敌人包围下孤立无助的潘卡罗家族的精锐部队。奇罗·潘卡罗,那个男人不能死。虽然他并不像其父安佐·潘卡罗那样为众人所尊敬,但那个天真爽朗的男人人缘极好,简单来讲就是很受欢迎。如果那个男人死了,人们就会失去重要的希望之光。也许那只是一道幻光,并不真正具备驱散黑暗的力量。即便如此,比起没有能够被看作是光的东西,还是有比较好。而且——现在,如果死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自九月五日以来,祭坛失去了功能。原因不明。



不,祭坛本身还在运作,然而,与玛格尼迪亚之潭的一切连接都被切断了。



在祭坛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不管是如何大能的僧侣,都无法再实施苏生式。



“死了就彻底结束了啊,明白不明白,奇罗·潘卡罗……!”



多瓦宁古的飞踢使屎尿横流的狗屎恶魔们爆裂开来,他穿越飞溅的血肉骨片以及其他东西来到了潘卡罗家族一伙人的身边。



奇罗举起附有铁球的义肢,涂满血液的蠢脸不合时宜地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哟!这不是奥斯特罗斯的破戒僧吗!来这里干什么啊!”



“你这个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蠢货!”



“咕哈……!”



多瓦宁古将奇罗·潘卡罗一拳打飞,又间不容发地以右腿回旋踢将扑来的恶魔们踢散。“——别把生命当儿戏!搞清楚勇敢和无谋是不同的……!”



“唉哟,好疼啊!”奇罗摸着脸跳起来,朝多瓦宁古逼近,“我也没打算要去死啊!但是啊,我们不来的话,还有谁能保护杰德里啊……!”



“少爷……!”一个短发的高个子男人挥着长刀砍倒了一名从斜后方袭向奇罗的浑身鳞片的恶魔,“——那个和尚说的没错!我们冲得太靠前了!如果不后退的话只会被包围歼灭!”



“吵死了,卡尔罗!这不是因为兴致太高还是怎么着,一不留神就已经在这里了有什么办法!还有,你也差不多该给我收起这个少爷的称呼了!”



“老、老、老大……!那边……!”一个胖男人指着东方大叫。



“啊啊!?白痴,死猪·肥球!没看现在正说话着呢吗!有事等会儿再说,等会儿!”



“但、但是、那个……!顺便一说,我不叫死猪·肥球,是叫波波·法丘……”



“不不不老大!”一个门牙大得让人生厌的男人唾沫横飞地大吼,“话可以等下再说,这事可真是个大事、应该说是大条了啊……!”



“……少爷。”卡尔罗睁大着眼,“伊比兹说的对——那东西真不得了。”



“搞什么啊,卡尔罗,连你也——”奇罗的视线刚一转到东方,便“嘎”地双目圆瞪。



“唔喔……”连多瓦宁古都只得低声感叹。真是何等的巨大啊。



是巨人,由锁链和铠甲全副武装起来的巨人正向这边走来。身高恐怕超过了十美迪尔,几乎有十五美迪尔。能称之为“一人”吗?总之,并不仅仅是一人,而是有六人、不、七人——看错了,一共有十人。



恶魔们的另一侧,巨人们排成一排向这边逼近过来。



“那也是异界生物吗……但是,它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该不会,那个古代九头龙之咒解除了的传言是真的吧。但是——唔唔……!”多瓦宁古两手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为了给萎靡了的肌肉注入活力。接下来只有凭肌肉尽可能地战斗。“肌肉是永恒的……!奇罗·潘卡罗!你们后退!贫僧来殿后……!去依托城墙来阻拦敌人、尽可能多地保护市民——哪怕只是一个人吧……!”



“可是、就你一个人——”



“蠢货!你不知道肌肉的威力吗!贫僧的肌肉乃是万人敌!”



“但是,敌人可比一万还多啊!?”



“卡尔罗说的对——大概吧!反正我算术不好不是很明白!”



“肌肉不会畏惧……!”多瓦宁古虎跃而出高举双拳,将猪脸恶魔和狗脸恶魔打成粉末,“——肌肉不会胆怯!不会败北!肌肉便是最高!最强!肌肉最棒!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锻炼肉体,磨练技巧,这并不是为了严格要求自己,绝不是。目的只是暴力,为了解放力量,造成破坏。其中没有什么道理大义,只有暴力所带来的原始的欢喜。这不是疯狂,心境一片透明,无比清澈,这是理性的。



多瓦宁古的右腿开始发光。



黄金脚。



他的右腿四处横扫。



简直就像是、沙子。像沙子一样崩溃。多瓦宁古的黄金脚所及之处,恶魔们都如塌陷的沙堆一般倒下。多瓦宁古前进着,回旋着身体,以黄金脚收割着敌人,同时向前突进。恶魔们明显在害怕,恶魔也是会畏惧、会胆怯的。在他压倒性的暴力面前屈服。理所当然。



“你们们们们们们们们们阻挡不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贫僧!一帮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杂鱼……!”



血潮与肉片的漩涡向着东方前进。敌人、敌人、敌人人人人!多瓦宁古寻求着值得打倒的敌人,眼前的这些算不上是敌人,甚至连障碍物都算不上。



如果说哪里有敌人,就只有那里。



巨人。



马上就在眼前了。



他充血通红的两眼瞪着敌人。身高约十五美迪尔,全身覆盖着没有空隙的盔甲,上方缠绕着锁链。锁链似乎是固定在了盔甲各处。体型与人类相比,上半身异常地发达,体长腿短,姿势略微前倾,头部也格外地大。两手腕处都垂着锁链,锁链另一端吊着巨大的带刺铁球。巨人俯视着多瓦宁古,似乎已经将他视作了目标。



“来来来来吧!来试试啊贫僧可是很强的……!”



GMOOOOOOOOOOOOOOOOOOOOHHHHHHHHH……!



巨人举起右臂,应该是打算用铁球来砸扁多瓦宁古。



“你这大块头实在太慢了……!”多瓦宁古跳进巨人怀中——准确地说只是脚边而已,瞄准巨人的左膝使出回旋踢。“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GN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HHHHHHHHH……!”



巨人踉跄不稳,左膝已经折断。就是现在。多瓦宁古两脚踏地,双手握在腰两侧,牢牢地抓住了“气”,从而凝聚了暴力性的——不、只能认为是代表着暴力本身的力量。这股力量从外表上认知起来如同是光,简而言之就是暴力的结晶。“——气力充溢!绝招招招招招招招招招招——”



肆意地释放力量。



以破坏为目的。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



多瓦宁古的两手向正上方刺去。



“歼封封封封封封封封封封气……!”



暴力之光化作凶猛的龙卷袭向巨人的头部。



肆虐、肆虐、肆虐吧!摧毁一切……!



力量大显神威,虽然不至于将巨人的整个头部摧毁,但也使下颚消失了。巨人向后仰去,就在这样仰着倒地之前,从侧面又有铁球骤然飞来,将巨人的身体向着左侧击倒。这是别的巨人干的。不仅是这个家伙,巨人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多瓦宁古大笑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看来应该不至于没有对手了啊……!”



也许这就是死地——这个想法从脑中闪过。



在自己的道路上迷失,但仍然坚持着,夺去了数不清的性命,也拯救了同样多。



这道路的尽头,难道就是这里吗?



“所以说那又如何何何何何何何何何何……!”



多瓦宁古飞跃、后跳、翻滚,躲过巨人们不断甩来的铁球。虽然在闪躲,但却没有后退,而是在试图靠近,可却总是无法实现。



他在寻找时机。与此同时,巨人们的铁球将恶魔们毫不留情地击溃、砸成粉末。它们似乎根本不懂所谓友军的概念。那么同类之间有同伴意识吗?刚才的那只巨人就挨了同类一记铁球。也就是说它们完全敌我不分?然而它们依然明显是敌军中的一员。多瓦宁古赫然瞪大双眼。“——原来如此……!”



巨人的背上装有类似笼子的东西。这些笼子里乘着如同将巨人等比缩小到普通人类大小的恶魔,手中握着锁链时而拉紧时而放松。恐怕它们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操纵着巨人。



但是,知道了这一点又能如何?巨人身高十五美迪尔,拳头根本够不到它们背后笼子里乘坐着的操纵者。假如是身轻如燕的皮巴涅鲁,又或是能使用魔术的话——然而,此处只有他一人。“——也就是说!只能这么上了……!”



吾之肌肉,欲置之死地而后生。



多瓦宁古“刹……!”地一声双手合十,将流淌于全身肌肉的力量一瞬间统一。



铁球凶猛地迫来。



已经无从闪避,无从逃脱。



那便迎击。



“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愤……!”



多瓦宁古的右手直拳与铁球碰撞。



铁球开裂了。



漂亮地破碎飞散,然而下一个铁球又飞来了。很好。非常好。来呀,继续来呀。



“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怒……!”



这次是左直拳,与铁球激烈冲突,差一点被铁球压倒,但还是成功反扑。



铁球七零八落,全身的肌肉仿佛沸腾。



马上下一个铁球就会到来,虽然明白这一点,却没有时间准备,已经迫到了眼前。



只得并非以拳、而是以全身去承受这一击。



铁刺贯穿了身体的各个角落,剐下碎肉,一、两秒之后,多瓦宁古的身体便倒飞于空中。



没能调整姿势,惨烈地坠落在地。之所以马上爬了起来,并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肉体擅自作出的反应。也就是说是肌肉让多瓦宁古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便清醒了。



不知道所受的伤有多严重。有出血。骨折了吗?不清楚。步履蹒跚走不动路。这样不行——想到这里,多瓦宁古还是咧嘴大笑。“……就是现在。从现在开始,贫僧的肌肉……才要真正发挥本领……!”



多瓦宁古迈着摇晃不定的脚步试图靠近巨人。



这不是能不能战斗的问题,而是要不要战斗。



因此——要战斗。逻辑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多瓦宁古挺起胸张开双臂。“来吧,大战一场……!”



巨人像被激怒了一样朝这边冲了过来。



它的脚步突然停止了。



大喊声。



箭矢。从右侧面、也就是南方飞来了无数箭矢,迫使巨人缩成了一团。不,箭矢不仅仅是为了威吓巨人。



G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



巨人扭动着身体直跺脚,那巨人身边的其他巨人也是同样。



箭矢射在盔甲上弹开,全都掉落在地,大概一支箭都没能贯穿目标。



背上的笼子。



箭矢并不是打算伤害巨人,而是要将背后笼子里乘坐着的操纵者射杀。



巨人们的混乱并不仅仅是打乱阵脚这么简单,巨人们疯了似地撒野、推挤、互殴,其中一部分已经彻底扭打在了一起。在附近努力设法想要重新组织队伍、左来右往的恶魔们,也被卷入其中遭了大殃。



可是,是谁、到底是谁——不、什么组织,射出了这些箭?



“噢噢……!”



仔细一看,在右方有着整齐排列的队伍。米色中划着红线的军服。同色的头盔。以及盾与弩剑。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



他们本应已经逃了才对。巴尔摩亚商会拥有着杰德里大多数的商船和护卫船,这些船上乘着社员及家属,还有私兵队,满载着各类物资,早就离开了杰德里。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是杰德里最大的武装集团。当初染血圣堂骑士团占领了奥斯特罗斯神殿的时候,他们为了夺回神殿、为了杰德里也流过血。他们的离去、或者说是逃跑给全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商会的名誉也一落千丈。‘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商人罢了’、‘想要依靠他们本来就是错的’——有不少人抱着类似这样已经放弃了的感想。然而,到底为什么——



“停止射击……!”



雷鸣一般的吼声。这是个熟悉的声音——原来如此。



是那个男人啊。他到底是如何将应该已经逃到海上的巴尔摩亚商会私兵队带回这里的?虽然无法想象,但是那个男人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准备突击!跟紧我!就由我强·杰克·顿·裘克带领你们取得胜利!你们只需要相信自己保持前进……!”



“裘克!”“裘克!”“裘克!”“裘克……!”



私兵们将身体隐藏在盾后伸出弩剑。向着敌人一齐射击之后,再像那样以密集阵型冲锋是他们的一贯手段。战术单纯但很实用,他们已经像这样粉碎过了无数海盗与山贼。



从士气高涨地开始进军的私兵战阵之中,突然冲出了一名身穿黑金色震慑人心的铠甲——魔导王“鸦大帝”乔西亚的“摩诃鸦一式”——的男人,高举着黄金色的大太刀——那是“东方原野的魔导王”天正具象的遗物、刃长一点二美迪尔的“大忏悔啸”——冲了出来,而另一名纤瘦的女子则转眼间便将其超越奔驰在前。女子全身都喷出某种发黑的雾状物,在她的手中凝结成形。



多瓦宁古低声自言自语。“——是格林巨镰吗……!”



冲进因巨人的困惑、不、狂乱而被打乱阵型的恶魔之中,女子挥下了那柄武器。



通体黑色,由略带绿色的不明物质物质组成,极为巨大,光是握柄就有五美迪尔以上,柄端还有长达三美迪尔的狰狞弯刃与握柄成直角突出——那是一把镰刀。



能将生命、而且是众多的生命、仅仅一挥、便如同去除杂草一般收割,令人畏惧的巨镰,在她——“冰冻之森的人偶王”阿德尼斯·古利姆哈根最后的女儿、同时也是最高杰作的人偶公主克罗蒂亚的手中,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斜向斩下。



“——斩回【ROLLIN】……!”



随后,死亡被以无差别的无情形式散播开来。



死是作为生命残渣泼洒而出的体液,也以肉片、骨片、铁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碎片的形式散乱一地,随后迎来的便仅仅是空虚的崩溃。



被死亡的旋风突袭,敌人、恶魔们也在畏怯。



对着陷入畏惧的恶魔们,强·杰克·顿·裘克则以大忏悔啸横挥纵斩。



填补缝隙的则是私兵队。随着私兵队的冲锋,恶魔们像是被冲垮了一般开始败逃。



“居然……”多瓦宁古用拇指摸了摸胡子,短促地笑了笑。实在是忍不住笑意。



“——潘卡罗家的也上啰啰啰……!”能听见奇罗这个笨蛋的声音。一度退到后方的潘卡罗家族,再次来到了前线。



多瓦宁古微微耸了耸肩。虽然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心情,但还是得上前阻拦。他已经收起了想笑的冲动,他明白,虽然这次避免了败北,但这绝不代表胜利。多亏了裘克的奇袭支援,才总算是将敌人暂且击退而已罢了。若敌人再次攻来,无法保证还能抵挡得住,而它们一定会再次出现——恐怕,就在不远的将来。



十月十六日 ??



紧紧抓住边缘,向外探出身去,下方猛然吹来如同凝聚成块的强风。披着的兜帽被掀开,一时间闭上了眼睛,但还是马上又睁开了一条缝。“——噢噢噢。好棒……”



“离远点!危险!”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没事的啦。”抖着肩膀笑了笑,继续紧紧盯着下方。



在曾经是南门的地方、它的尽头——悬崖绝壁之上,朝着下方。



能够看到地面。那是一片沙地,还称不上是沙漠,零星点缀着野草和灌木丛。几乎没有起伏,是一大片平地,正在徐徐地靠近过来。



因为正在降落。



已经持续飞行了一个月以上的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正在降落。



“唔嘿!”飞燕缩回脑袋,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久违地重返地面啦,佩尔多莉。”



“如果不是直接坠落下去的话……”佩尔多莉琪抱着胳膊眉头紧皱。医术士服上还穿着用来防寒的厚实外套。大概是与山上总比地面气温低同一原理,虽然还只是十月,现在飞在空中的艾尔甸却冷如深冬。



“啥呀。你这人还真爱操心。乐观一点呗。闪闪亮亮结结实实地往前看才对嘛!”



“如果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倒好了。但是,艾尔甸中还有很多市民,如果就这样掉下去,首先他们就肯定没有救了。”



“既然这样,就算想也没辙吧?”



“话虽如此——”佩尔多莉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是啊。说白了,还是我自己不想死,仅此而已罢了。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然后与某个人再度见面。不管发生什么,也必须得再会……”



“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一样喽。”



“是由莉卡小姐吗?”



“是呀。”飞燕在后脑勺上挠了一阵,重新戴上了兜帽。“还有就是、同伴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倒是还算幸运的呢。虽然身处这样的状况,但是妈妈、收容所的大家、还有当初的同伴们都在身边。”



“我也很讨厌这样,不过没事的啦。”飞燕的食指挠着鼻头下方,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荆那家伙,我可是坚信不疑他肯定正混得风生水起呢。至于由莉,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连我都有点赢不过呢。既然有由莉在,那什么玛利罗兹当然肯定没事啦绝对。”



佩尔多莉琪似乎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随后露出一丝微笑。“嗯,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当然还是比不过由莉啦。如果不是有那个无言立在佩尔多莉琪身后一段距离之外的男人的存在,也许这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虽然的确个子非常高,但“高”这个词并不适合用来形容他,也许更应该用“魁梧”。



男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一直紧盯着佩尔多莉琪。像是被闪耀得有些目眩,同时又像是在窥探着猎物的破绽,总之肯定是有什么企图。话虽如此,这个男人对佩尔多莉琪施加危害的可能性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于无。男人的体格、容貌、眼神、身上如拘束衣一般的装扮,虽然的确一切都很异常,但作为知晓他过去模样的人,在飞燕看来还是免不了产生了他从头到脚都变了的印象。曾经的他会将手边的一切都玷污侵犯屠杀,而现在却感觉甚至像是连虫子都不会踩。



似乎是注意到了飞燕的视线,男人向这边转过头来。“怎么。我的脸就这么稀奇吗?”



连声音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飞燕压制不住苦笑的冲动,撇了撇嘴角。“看来实在是暂时没办法习惯啊。倒也不是特别稀奇,只是、再怎么说也实在是——”



SIX咳了一声,随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样啊。”



“我只是让他跟过来,结果他就一直站在我身后不动了。”佩尔多莉琪看上去似乎有些窘迫地皱起眉,“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实在是有些难办。果然、各种意义上都很难办。要是干脆再靠近一点,还能方便我盯紧着——”



“让你操心还真是抱歉。”



“就是啊。”



“我也不是想给你造成困扰。但是,说真的我也不是很明白,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呀,现在也不会再做些奇怪的举动了,就我个人而言也并没有被你害得特别心烦。”



“那就好。希望今后也是如此,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什么啊……”飞燕两手叉在脑后,挑起眉毛,“你们的那啥、关系?怎么感觉这么微妙还是奇怪?”



“话、话先说清楚,我和这个男人可没有任何关系。”



“没错。只是我单方面地迷上了这个人、擅自地想要保护这个人、希望能帮得上这个人的忙而已。”



“对我来说这就是个麻烦。不、目前倒是还没出现什么实际损害……”



“不,实际上,被像我这样的家伙跟在身后,就已经是十足的大麻烦了。”



“你这种口气又算是什么意思!?把自己搞得这么低贱又有什么用!?的确,你的过去无法抹消,你的罪过必须要偿还!但是,即便是赎罪,畏畏缩缩垂头丧气和抬起头向前看之间,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SIX略微弓着腰将佩尔多莉琪的话听完,眨了三次眼睛之后又点了两次头。“我会谨记在心。”



“那就记好了!我最讨厌自卑的男人!”



“虽然不觉得你会喜欢上我,但至少还是不希望被你讨厌啊。”



“所以说你怎么又——”佩尔多琪莉将头猛地甩向另一侧,“够了!”



“你们可真是变得既无聊又有趣啊。”



“完全不有趣!”



“话说你的脸从刚才开始就超红啊?”



“因为太冷。”



“这可不行,衣服借你吧。”



“你要是把这件脱了,不就变成光身子了吗!”



“没什么,我不在乎。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这副身体是死不掉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



“——佩尔多莉琪……!”



身穿银色的闪亮盔甲,披着藏青色头蓬的优安·桑瑞斯,带领着类似装扮的守护者们向这边快步走来。其中戴着死神面具的罗叉,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事到如今已经发生了许多事,因此即便是死神也不会一言不发地突然袭击,但也绝不会收起随时都能战斗的架势。另一方面,眼镜总长似乎顺从地接受了现实,目前并不会抗拒与飞燕进行必要的交谈,这反倒是让人有些恶心。



难道是,最近身体状况不如意的女副长的“变化”,对优安·桑瑞斯的心境造成了各方面的影响?——不过,实在是不明白,女人的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啊……



“情况如何?艾尔甸的高度还在持续降低吗。”



“是的,恐怕——”



“我亲眼看得清清楚楚啦。我们的艾尔甸要么掉下去,要么降落下去,反正就是二者其一,这点不会错。”



“是吗。”优安一度将没有感情的视线投向SIX,随后用右手中指推了推眼镜。“——那么按照预定,如果艾尔甸降落至地面,则全员紧急撤退。事态紧迫,能否做好准备还是个未知数。”



“收容所应该是能设法赶上的,毕竟有秩序守护者的大家帮忙——还有龙州联合。”



“在幸存市民远非铁板一块的情况下,能够协调合作的势力的存在是非常贵重的。”



“啥意思?莫非这句话是在说我们?”



“当然,仅限于现时点。”



“哈,那是当然啦。现在可是非常事态嘛,你们应该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这么办的嘛。如果顺利地回到地面,到时候就彻底漂亮地说拜拜喽。”



优安的嘴角上扬,像是在笑。“但愿如此吧。”



“速度似乎变快了。”SIX低声说道。



“噢……”飞燕略微瞪大了眼睛,“真的啊。”



和刚才完全不同,仿佛体重变轻了,以至于身体快要漂浮起来一样,心底也明显有些难以平静。



“这也是古德王干的?”优安低语着,望向了一如既往矗立在艾尔甸中央的荣光闪耀宫殿。



看着那座花哨到近乎于恶趣味的城堡,飞燕也感到胸中烦躁。异界生物们之所以能涌出到地面上,不管怎么想都是因为古代九头龙之咒解除了的错,艾尔甸也不可能自己飞起来,十有八九是与古德王的意愿和力量有关系。而这位王从不离开城堡现身,那座城堡又被魔导兵团团围住完全封锁,想要冲入城堡中是不可能的。混账东西,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是不是这样啊——那什么古德王,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那个男人肯定是——”SIX以像是挤出来的声音说,“想把我们放下去,因为我们碍他的事了。”



“你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你直接认识他一样。”



“毕竟他可是个大名人——唔……”SIX突然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佩尔多莉琪,又马上挪开了手。差点摔倒的不仅是佩尔多莉琪,秩序守护者中也有人跌坐在地。飞燕也屈膝紧踩地面才稳住了重心。



这声音并非是大地的嗡鸣,因为艾尔甸并不位于地面上。而是艾尔甸本身在摇晃、震动。即便是百炼成钢、通过实战深知阿鼻地狱模样的守护者们,也不禁发出了哀嚎。



“别吵!没出息的东西……!”虽然能够理解罗叉出声怒吼的心情,但也没心思去嗤笑守护者的丑态。飞燕也很害怕,因为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真的毫无办法。只能交给命运来裁决。“——我最讨厌这种了、吓死人……!”



“没有失重!没事!”优安在大叫。



“要下降了……!”SIX一直保持着随时都能护住佩尔多莉琪的姿势。这么喜欢佩尔多莉吗?这么看来这喜欢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吧。



飞燕紧攀着地面向南门遗址另一侧的广阔天空看去。天空在移动,不断向上移动。眼前的景色越来越低,与此同时艾尔甸的鸣动愈发强烈。已经相当不得了了,这样真的没事吗?即便不是与地面激烈碰撞,可要是艾尔甸在途中就自己坏掉了呢?害怕得难以忍受,不仅如此,还有些情绪高涨。飞燕舔了舔嘴唇笑了。“——地面……!”



同日 M.T.D.



抬起头,一座形状好似台座的山便映入视线。那座承载着世界最古老也是最大的神殿的圣山正是M.T.D.的中心、象征,也是M.T.D.本身。



不论是石阶、平坦的大道、还是野外根本算不上道路的小道上,都挤满了人、人、人。他们全都心无旁骛地向着圣山前进。这并非是事先商定的聚会,大家只是在寻求救赎,又或是寻找避难所。如果是这座神所带来的最伟大的恩惠——苏生式的总本山、作为那些谨严的僧侣们的故乡为世间所知的圣山,应该是不会拒绝出手相助的吧。至少,总该允许人们暂时在此停留才对。



全身缠着布条穿着连帽外套的里克的大手,紧紧握着璐卡的手。里克的高大身材虽然引来了一些人的注目,但并没有人显露出警戒。大概是因为已经没那个心思了吧。



世界被混沌的云层所覆盖。



据传言说,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军队攻陷了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将城市破坏殆尽,结果打破了古代魔术的封印,使得异界生物爬到了地面上来。艾尔甸自然很遥远,可璐卡也已经亲眼目击到了很多次飞在空中却绝不是鸟的异界生物,也看到了被这些异界生物袭击逃亡而来的人们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模样。也许传言不可尽信,但至少可以确定绝不是完全的谎言。



“虽说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璐卡刚开口,里克便看了过来,于是璐卡握紧了里克的手,“可是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



里克停下了脚步,因此璐卡也站在原地不动。



“噢噢……!”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高呼。



里克抖了一下向圣山的方向望去,璐卡也跟着一同向那里投去视线,随后便突然感到一阵寒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围的人纷纷双手合十,又或是两手交叠在头顶不停地激烈摆动,或是跪地,或是伏身膜拜,甚至有人感动得哽咽流泪。然而璐卡却感到了畏惧,那是不洁的、肯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璐卡的本能如此告诉自己。



“龙……”里克以沙哑的声音喃喃低语。



璐卡摇了摇头。这倒并不是在否定那东西是龙,只是单纯地在表达拒绝。那样的东西存在于现世,这是难以抹消的事实,然而还是不能承认它。不论它多么壮美、哪怕它庄严得触动人心,那东西仍是极为不祥的事物。



那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骤然现身,于圣山山顶矗立着的神殿顶端张开十四片巨翼。如同巨大化的蜻蜓翅膀一般的透明巨翼,在云间斜射下来的阳光照耀下泛着七彩光辉。虽然离圣山还有不短的距离,它的身姿已经清晰可见,足见它的身躯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从优美的身形来看毫无疑问是龙,全身却是纯白色,带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是神……!”不知是谁大喊,“真神降临了……!”



“没错,是神!”“神明大人……!”“还请帮帮我们吧!”“伟大的神!”“神啊,求您救救我吧……!”“神啊……!”



“不对。”璐卡再一次、这次非常明确地为了否定而用力摇头,“不对。那东西,不是神。说到底,神这种东西——”



“璐卡。”里克不容分说地抱起了璐卡。



龙张开十四片巨翼,那是要飞吗?明显是打算飞离这里。



人们的高呼变为了哀嚎。——神啊!您难道不是来拯救我们的吗!您到底要去哪里!神啊……!



“所以都说了……”



那东西不对,不是什么神。假使真的是神,也不会拯救人类。璐卡知道这一点,所谓的神,本就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



龙终于飞走了。



人们动摇、沉浸于悲叹之中,也有一部人正要屈服于狂乱。



里克抱着璐卡跑了起来。陷入恐慌之中、被激情所支配的人类到底有多麻烦,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有多可怕,两人都非常清楚。如果发生了什么不测,凭两人合力应该总能克服,可是那样恐怕就难免会伤到旁人。因此为了尽可能避免发生这种事,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里好呢。”里克的声音仿佛能够浸染到心底。



说实话,最初的时候的确是有些难以分辨,不过马上便习惯了,如今已经非常喜欢这个声音。



璐卡紧紧抱住里克大叫:“——去远方……!”



里克稍微笑了笑。“这样啊,明白了。那就去远方吧,比这里更加遥远的地方。”



“天涯海角!”



“嗯,天涯海角。”



璐卡抬头望着在空中飞舞的壮丽巨龙,虽然直到刚才都畏惧不已,但现在已经不怕了。史黛拉、拉恰、泰德、乔治、安娜、咪咪。大家都平安无事吗。发生了这种规模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之事,心中唯一挂念的就是他们——肯定,没事的。绝对没事的。因为,大家可都是萝拉的孩子啊。



十月十七日 特尔巴德山寨



不行,一旦放松下来肯定就会睡着。也许,我已经睡着过一段时间了。肩膀湿透了,雨。



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从山间挑出的这处露台,虽然有着木制的顶棚,却破破烂烂的漏雨非常严重。因此,明明避开了屋檐上淌下的雨水,外套还是被打湿了,好冷。



真的是冷得受不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颤抖便再也停不下来。会不会死啊。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死呢。



从这里向外望见的景色,全都因为雨的缘故变成了一片朦胧,难以说是视野良好。下方漆黑的森林之中混杂蠕动着的影子,玛利亚罗斯也无法凭肉眼判断。



咬紧牙关努力试着忍住寒战,可仅仅成功了一瞬便马上失败,并且一口气泄掉了再次尝试的念头。



虽然成功与由莉卡和卡塔力汇合,但依然没有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还有啾的消息。顺势与法尼·弗兰克一同行动,也不知是好是坏。



总而言之,虽然前来查探了原本是午餐时间目的地的这座山寨,抵达之后却发现只是一座空城。如果午餐时间一行人在此一时停留过的话,总该有些痕迹、比如留言之类的,这样才算正常。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现,因此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来过这里。



留在这座山寨等待午餐时间也是个办法,然而,“山寨”这个叫法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只是洞窟和木制建筑物胡乱组合成的山贼的藏身之处罢了。没有能够借以固守的防御设施,也没有粮食储备。如果被异界生物们发现并攻来的话,恐怕是不堪一击的。



所以,到底真的应该在此停留吗?



“玛利亚。”从后方传来这个声音,但玛利亚罗斯没有回头。



“干什么啊。”



“要我代班吗?那个——放哨。”



“不用。”玛利亚罗斯抖了抖风帽甩去水滴。外套和紧身衣也都破破烂烂的了,虽然在裂开和磨出洞的地方都加了补丁,但还是已经快到极限了。“没事的。”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很累啊。”



“现在哪有人不累呢?就连你——”玛利亚罗斯抱住自己的双肩咬住嘴唇,“……就连你,虽然身体应该没事,但心里……肯定还是在不安吧。担心同伴、没错吧?”



“这个嘛……是啊。”



“果然——”



玛利亚罗斯也不是很明白。一直都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已经无数次到了嘴边,已经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真的是如此发自内心地想要说出口吗?还是说,只是不经意间、唐突地想到的呢?不论如何,都没能阻止自己。



“果然,这样不好。”



不好的难道不是我吗?这种时候,至少也该回过头去,面对面地说出口才对。为什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呢?难道有什么理由吗?



“……不好?”



“我是在说你留在这里不好。要是能在这里遇见午餐时间的人倒是还好,可既然没有遇上,那就是不好。”



“我——”



“你怎么可能不在意。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说,你根本不在乎同伴们怎么样了吧?我不想听这种话。”



“这、当然……”



“哪怕只有一个人——”玛利亚罗斯对于自己说出的话哑口无言。



不想触碰到这个伤口,想要将它缝合、消毒、包扎起来,藏到看不见的地方。



可是,还是很疼。



不管怎样,都还是很疼。



还不如干脆彻底撕扯开,放声大哭出来。



痛得拼命挣扎、满地打滚——直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为止。



“——哪怕只有一个人,一旦少了的话……失去了的话,而且,如果那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的,绝对、一定会后悔的。也许已经发生这种事了哦?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啊。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啊。不可理喻。而且,还说什么代班?现在是放哨的时候吗?不是吧?不是什么放哨,你必须得去做的事,不是什么放哨而是——”



“玛利亚……”



“所以说!你怎么还有空叫我的名字!都说了我没事!伤也有由莉卡帮我治!由莉卡和卡塔力的胳膊也接上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所以我根本没事的呀!有事的只有你啊!所以拜托你了,赶紧——”玛利亚罗斯将脸埋入双膝之间,“……拜托了,赶紧去找找吧。那是你的同伴吧?最重要的同伴啊?死也不愿意啊。怎么也不想失去他们啊。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么想的难道只有我——”



不对。不对。不对。



说些看似正经、简直像是在担心对方的话,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不仅如此,这根本就是在胡乱撒气。



明明心知肚明。



其实你肯定也烦恼得恨不得将身体分成两半,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仍留在这里。刚才我口口声声说的那些话,其实你早就清楚,却还是在清楚的基础上留了下来。这些我也是明白的,虽然明白,却还是对你说出这些话,我实在是太差劲了,烂透了,最恶心的渣滓。



“……我真的没事的,有由莉卡和卡塔力在啊。我也必须得去找我的同伴才行。如今这是最重要的,说实话,已经没功夫去想别的了,也不愿意去想。所以,你可以走了。而且,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只要各自都还活着,说不定总有一天还是有可能见面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快走吧,求你了。”



“嗯。”



如同叹息般的声音,混入雨声中模糊不清。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



玛利亚罗斯抿紧嘴唇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到了他靠近的气息。



其实,那动作也不是特别的快,不论是甩开他、还是躲开,只要愿意都是办得到的。明明办得到,却没有去做。



被从身后紧紧抱住。



“那么,我走了,还会回来的。”



耳边传来低语,差点浑身一抖,还是拼命忍耐住了。为此不得不板起全身,连呼吸也无法顺畅,到底要忍到何时才好?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也许只不过是心理作用——幸好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身体被放开了。于是心脏不仅没有停止跳动,反倒是狂跳不止。



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吐出一口气。



还在身后附近。快点走啊。走啊。赶紧走啊。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声音渐渐远去,当感受不到任何气息的时候,板紧的脸便开始崩溃。下巴在颤抖,眼角发热,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



马上闭上眼,忍耐的感觉如同吞了铅块,但还是成功抑制住了即将发作的高扬情感。



脑中仿佛一片空白。在腰间的小包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件工艺品。用透明的石材雕刻而成,点缀着细小的宝石,蔷薇花形状的工艺品。等到日出之后,肯定会更加漂亮吧。可如今却是阴雨连绵。



连犹豫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工艺品向着漆黑的森林掷出,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有你在的话,我肯定无法变强。”



十一月十三日 约拿树海



满面皱纹的老妪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坐着,身体蜷成一团。



老妪一动不动。看上去如同尸体,又或是一座雕像。



树海潮湿而寂静,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这片广阔的树海所孕育的生物中的绝大多数,都要么逃离四散,要么躲在某处屏气吞声。



树海被侵略、被糟蹋,然而却还没有成为侵略者的领土。因为,这片树海还有守护者。不,他们大概并配不上守护者这个称呼。他们以树海作为战场,利用树海来抵抗侵略者。因此他们绝不是在保护树海,甚至应该说是树海在保护他们。



忽然,树海的寂静被打破。响起了某种东西踏过地面的声音,还有草和灌木被踩折的声响,以及某种硬物在碰撞。呼吸声、交谈声、怪声、怒吼声。侵略者们在不断逼近。



老妪仍没有动。也许是真的动弹不得了,因为她看上去已经年老到了早已气绝也不奇怪的地步。



侵略者们每分每秒都在迫近。



老妪终于缓缓抬起肩膀,吸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老妪一直停止着自己的呼吸。



随后在吐出一口气之前,侵略者们的前锋便陷入了混乱。



折断声。碎裂声。掉落声,又或是滑落声,被敲打,又或是被贯穿,还有几声叫喊,几声惨嚎。这是陷阱。数量不仅仅是一个两个,大大小小一共超过五十处陷阱成功暗算了侵略者。



侵略者的前锋是身穿盔甲或是锁子甲、戴着头盔、手持剑、盾,或是枪、斧枪之类武器的蜥蜴人。蜥蜴人顾名思义,是模样只能形容为是蜥蜴和人类的混合体的异界生物,但与下等蜥蜴人不同,它们的智力很高。因此,虽然一时陷入混乱,有的试图后退、有的左顾右盼,但估计马上就能恢复秩序。



而在那之前,老妪便抬起头,眼光虽透着老朽,却仍炯炯有神。一边吐气一边发出的声音如战鼓一般响亮。



“就是现在!进攻……!”



在树上有人正屏住呼吸,在隐秘的战壕中也有人正在潜藏,哪怕是地面上,也有大胆的人正匍匐着。



他们、她们一齐从潜伏地点中冲出,向着蜥蜴人袭去。



还未从混乱中恢复的蜥蜴人无法顺利迎战。而且,埋伏着的人们,尤其是其中的先锋,全都本领高强。从大脑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熟知有效率地使敌人无力化的手段。



有人用长剑一刺便使蜥蜴人绝命,有人用钝器将蜥蜴人的头部敲得粉碎。有人将蜥蜴人赶落至陷阱中,随后便有别人朝落入陷阱中的蜥蜴人刺下最后一击。



蜥蜴人完全陷入了动摇,没有一人死于蜥蜴人的反击——至少目前没有。



即便是蜥蜴人就这样下去一直无法重整态势彻底崩溃,等到恶魔们构成的主力部队抵达,还是会凭借数量优势将我们打退——并不是恐怕,而是一定会的。



老妪身体前倾,右手按住右膝,刚想要站起身来,腰和膝盖便传来一阵剧痛。说来丢人现眼,如果还能够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疼痛,就说明还没有出现大问题——老妪如此自嘲。事到如今虽然并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但不知怎么就是成了个老不死,心想只要还勉强活着,就该为了年轻人、为了他们的未来再奉献一秒、两秒,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对于老妪来说,这副身体已经成了碍事的东西。能够思考、能够动嘴巴其实就足够了。“——与其说是头以下的部分都是多余的,更应该说是没有反倒比较轻松啊……”



这只是车轱辘话罢了。老妪感叹了几声拍着膝盖大叫:“——到此为止!撤退……!”



人类们立即停止攻击返身撤退。当然,由于树海的大纵深,战场的广阔,以及战场的激烈,不可能所有人都听到了老妪的声音。士兵们全部都会在接到突击命令时发出“乌·拉”、撤退时则是“伊·雷”的短促声音,这样一来,即便是没有直接听到指挥官声音的士兵,也能通过同伴的传达得到命令,全员整齐地行动。



“接下来……”老妪鞭笞着自己的老骨头刚试图站起来,对面便冲来一个长相极为丑恶的男人。简而言之就是整张脸都是扭曲的,眼睛则是右青左黑。



在汇合之后,这个男人一直顽固地拒绝穿迷彩服,在声称“要是不穿就杀了我这老太婆”之后,才终于屈服。虽然也许他已经过了世间称之为年轻人的年纪,但在老妪看来仍是个无可救药的臭小鬼。



“喂,死老太婆……!”



“怎么,塔里艾洛,没头没脑地突然——等、等等……”



“给我使劲抓紧了!”



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老妪便被男人抱了起来。



“蠢货!虽说已经老得快入土了,还是能走得动路的!不用你帮也——”



“吵死了乖乖闭嘴!我才没有老实到去信任一个老太婆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腿脚!”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小心折了阴德不得好死!”



“不管我怎么挂点,至少肯定比你活得久,放心吧!”



“想让人放心的话能不能吐出点好听的台词啊!”



“你看我像是那么亲切的人吗!?”



“的确!——等等,怎么一不留神就着了你的道,死小屁孩儿!”



老妪不得不抓紧塔里艾洛。男人的胸前不仅是有着血的味道,实际上已经被异界生物的血涂满了。虽然对此颇为不快,但还是能够忍耐的。



“不过啊,你就不能跑得更稳一点吗。真是从根本上就差得远啊,要照顾一下老人家啊。”



“说什么奢侈的话!小心把你丢下去,老不死的!”



“你也别拿自己压根做不到的事来威胁。”



“你这——”



“塔溜咧罗!”伴随着这一声叫喊,一个脑袋左右束着奶糖色头发的矮个子小女孩儿从后方抱住了塔里艾洛。



“——咳、喂,米希莉亚,别骑在背上!”



“拉可~~拉可~~拉可拉~~”



“别抱!妈的——”



“塔里艾洛!音美婆婆!敌人的主力部队来了!”



一个短发女人追了上来。是凯伊。她腰间挂着的流星锤,以及身上的迷彩服都沾满了血污。



音美向后方凝视。“——哼。看起来这主力部队中有些大家伙嘛。不过,在这片树海,身体太大可是会碍事的。没问题,按照预定让它们掉进陷阱去。”



“了解!”凯伊加速奔跑超了过去。



“——真是的,这老太婆真是吓人。虽然本就不觉得你只是个死老太婆,没想到居然是退休的那个女豹。”



“白痴!”音美在塔里艾洛的脸上拧了一把。



“疼死了、你干什么!”“拉里希拉拉鲁卡?”



“还没有退休!我还是兢兢业业的现役呢!不管是‘忍’这个我造的孽,还是午餐时间,别说成熟了,根本都还没孵化呢!直到把这帮臭小子养育到能独当一面为止,我可没法安心入土!”



“这环境可不适合养孩子啊!”“噢罗姆罗哩姆拉溜罗鲁拉?”



“就是啊!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知道以现在的状况即便是思考也是没用的前提下,仍是止不住地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发生着什么?今后还会发生什么?



然而比起这些,更应该想办法应对。敌人的存在是明确的,没有和解共存的可能性,因此应该尽可能地将其抹消殆尽。而从战斗力角度考虑,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想办法反击。如果连反击都困难,那就只能等待、潜伏,实施偷袭以对敌人造成持续打击,尽力减少消耗四处逃亡。



这场战斗看不到一般意义上的胜利的希望,然而,也已经习惯了。历经了成千上万的战场,自己早已尝尽了胜利和失败的滋味。



“……这就是因果相报吧。说真的,真是高兴得受不了啊。”



“啊啊!?你说啥,死老太婆!?”“咻罗咻罗叭!?”



“啥都没说!够了,你快点跑呀!”



“我又不是你的马!”“罗叭罗叭罗叭。溜布溜溜琳。”



“连个老太婆的马都当不成,你还有什么用!快点,快跑快跑快跑!”



不过,这么看来,午餐时间的存在真是帮了大忙。他们似乎原本是以某座山寨为目标移动,却在途中遭到了一群在空中飞行的恶魔的袭击不得不变更路线,结果逃到了约拿树海来——在这不短的逃亡之旅中,他们中没有出现一名死者。在保护着非战斗人员,还缺少头领以及现代首屈一指的魔术士“下垂眼贝蒂”两大战力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完成了这一艰难事业。



这些人,派得上大用。



既然有用,便值得老朽的女豹奉上全身心让他们活下去。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也没有什么展望。但是老朽的女豹心知,同样是失败,也有丧失未来的失败和连接未来的失败两种。这状况虽然连身经百战的她也看不到胜机,但若是拼尽全力,总能找到相对不坏的失败方式。



随后便是等待,等待状况发生改变,那个时候一定会到来。正是因为业已老朽,正是因为活过了漫长的岁月,正是因为亲眼看着世界不断地发生变化延续至今,她才能够如此确信。



如果不能赢,就活下去,一直输到能赢的时候为止。



要说我这老太婆到底为何活了这么久,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场战争吧。



十一月二十日 彭纳·索雷



拂晓。



彭纳·索雷曾是一座足以被比喻为在海边盛开的一轮百合的美丽港口城市。



而如今昔日的风景已经全无踪影。



淳朴的居民们要么被虐杀要么已经逃跑,没有剩下一个人。然而,在这里却几乎看不到杀戮的痕迹,因为,侵略并占领这座城市的以恶魔为首的异界生物们,并不如大多数人类想象的那般野蛮。暴虐无道的恶魔们在满地的腐烂尸体散发出的尸臭中昂首阔步——并没有呈现出这般人们口耳相传、带着偏见所想象出的光景。只是,它们毫无疑问并不将人类看作与自己相同的知性生命体。对于他们来说,人类只不过是猎物。就如同人类狩猎野兽作为食粮一样,恶魔们也捕杀人类用以食肉。



在彭纳·索雷市区中曾颇为养眼的铺满红橙瓦片的屋檐下,人类正在被风干。窗与窗之间伸出的棒子上吊着的肉干,也大半取自于人类。



原本纯白的外墙被漆成了黑或是紫色,用某种生物的骨头和皮制成的旗帜飘扬于各处。城市的护城河中流淌着神秘的褐色液体,城墙也被大幅加固,比起以前高了超出一倍。



“不过,亚隆兹先生呐。”亨利·布莱克摩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下手,又梳了梳卷曲的黑发,“这么乍一看,这座城可是相当难以攻陷呀?”



黑皮肤的利利安·伊努泰罗也点头表示赞同。“很遗憾,我也觉得是不成的,可以认为,正面进攻肯定是不成的。”(译注:这里的不成(いかん)与遗憾同音,因此这句话其实是一个很蹩脚的冷笑话。这位仁兄从第六卷开始就酷爱说这种冷笑话还总是被同僚吐槽了。后文的不服输也指的是他孜孜不倦地说冷笑话这一行为。)



“那护城河看上去就不好办,城墙也是,那种高度,可不是能一下子跳得过去的呀。”



“的确,不成啊。”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服输啊。”



“你指什么?”



“没什么——对了,有什么对策吗,大将。”



“没有。”



身穿绯红色铠甲有着圣人一般容貌的男人面露微笑如此回答的一瞬间,吹过一阵微凉的风,全员共一千三百七十六人的正统拉夫雷西亚军士兵们一齐抬起头。



从东方远端觉醒的太阳投出刺眼的光芒,如同刻意计算好的一般,男人沐浴在朝日的一鳞半爪之中,显得更像是圣人了。虽然心里认为这一效果大概并不完全是巧合,但长年与男人共事的亨利也无法确信。



不管怎样,这个男人都是个天才。本就是出类拔萃的战斗指挥官,作为个人又是勇猛的战士,除此之外还具备着更加难得的天赋之才。那是用人的语言难以说明,超自然、超人类、非日常的资质,人们皆因此而被这个男人吸引。



“不需要对策。我早已知晓,我们将会胜利。不信我的,尽可离去,我不会挽留。唯有信我的,便追随我罢,我必将回应你们的信赖,通过胜利——再重复一遍,我们将会胜利。”



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并没有叫喊。的确,正统拉夫雷西亚帝国军正在距彭纳·索雷不到五百美迪尔的山丘上布阵,等待突袭的机会,因此若是大声叫喊只会招致困扰。不过,他并不是因此才没有叫喊,只是因为没有提高音量的必要罢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深厚,仿佛缓缓地从耳中渗入脑髓,使人的某种根源性的部分发生动摇。



士兵们的眼睛泛出光辉,其中不少人不知不觉中露出了笑容。当然,没有一名士兵试图离开,不可能有。他们虽是拉夫雷西亚帝国军的残部,却向着与皇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突然便从亲卫队中被提拔上来、原来只不过是个队长的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宣誓效忠,认定其为“正统”拉夫雷西亚军统帅——换句话说,就是承认其为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的继承人。可谓是其狂热的信奉者。



“话是这么说……”亨利小声嘟囔着耸了耸肩。虽然聚集了一批只要统帅作出命令就会欢喜地轻易奔赴死地的士兵,但即便是全员都不惜命地突击,也无法保证会赢。利利安也是愁眉苦脸。



士兵们已经厌倦了如同抢劫一般的掠夺工作,如果在近期无法得到显著的战果,士气恐怕会变得低下——亨利和利利安两天前才刚刚商量过这件事。



随后突然,我们的统帅阁下便给出了命令。



攻击彭纳·索雷。



没有与心腹的亨利与利利安商量,突然就在全军面前作出宣言,要说没有心想“喂喂这算什么啊”肯定是骗人的。虽然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就是这样的男人因此无可奈何,但说实话,即便是现在也不觉得有胜算。这样真的好吗?虽然没有把握,但无法否认,心底里也有一部分认为若是能见到那家伙剥去表面伪装露出的真正模样倒也不坏。



亚隆兹骑上战马,举起枪尖下悬挂着帝国旗的长枪。“准备进军。”



亨利和利利安也立即上马。骑兵包含亚隆兹、亨利、利利安在内一共三十四骑,其他全是步兵。没有辎重兵,全员都是战斗人员,自己的行李自己搬运。军装姑且统一为红黑相间的样式,但都破破烂烂的,兵种零零乱乱,因此武器也是形形色色。这自然是一支惨不忍睹的部队,但亨利经历过更糟糕的状况,这种程度在他看来已经还算好的了。



“……嘛,但也称不上是愉快啊。”



“不必担忧。”亚隆兹骑着马靠近过来。亨利和利利安察觉之后凑近过去,亚隆兹仍保持着微笑压低了声音。“——只要有我们在,不论多少次也总能重头再来。我们不会失败,随后,总有一天必将胜利。”



利利安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举起了单手。“第一队、第二队,准备前进!”



“你的声音微妙地有些尖呀,利利安。”即便是这么说着,亨利还是拼命压住了想笑的冲动。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大将才如此的让人头疼。到头来,我们和这些士兵们只不过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被这家伙笼络,追随他上刀山下火海,直到死为止,连后悔的工夫都没有。



“来吧,与我一同去筑造崭新的世界吧……!”



亚隆兹·尼德斯比亚提高声音宣言,士兵们一齐回应。



就在这一瞬间,亨利领悟了——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自然没有忘记,就在前兆纪八九七年十一月十日,奥斯特罗斯神殿宽广的礼拜堂,亚隆兹对亨利和利利安下了密令。‘我接下来说的话,两位请务必要遵守,务必’。



——若染血圣堂骑士团于这场战斗中失败,请不要抵抗马上逃离。无论如何也要平安脱身,为东山再起做准备。当我再度站起之时,我的左膀右臂必须仍是亨利·布莱克摩尔和利利安·伊努泰罗。假使我倒下,也必将于南方大地再次崛起。



两人遵守密令,没有顽抗到被赶进死胡同的地步而是从战场上逃脱,组织残兵结成赤黑队、也就是成为了山间野盗,掠夺的同时一路南下,进入了拉夫雷西亚。在得知当时还未继承帝位的屋大维的幕僚中有亚隆兹·尼德斯比亚这一人物时,便与之汇合。



当然,亨利当时质问过亚隆兹。你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到底打算做什么。



亚隆兹的回答很暧昧。为了使世界再生,为了创造新的世界,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明明这种夸张至极如妄想般的话根本无法让人信服,自己却仍是跟随他走到了今天,想来自己也是哪里出毛病了。不过,即便是偶尔挖苦讽刺出口抱怨,在脑中的某个角落里还是期待着,既然是这个男人,肯定是有别的打算——只是没想到,根本不是有别的打算,而是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字面意思。



使世界再生,创造新的世界。为此要做什么?必须先要毁灭。首先要使旧有的世界毁灭,一切在那之后才能开始。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世界毁灭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亨利也不明白,根本不可能明白,总之大概是发生了某种突发性的事故,在人智所不能及的层面,发生了规模过于庞大的事故——他本来是如此对自己解释的。



错了。并不是这样,一切都是正如预定。



世界将毁灭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因此可以换句话说,是有人破坏了世界。到底是谁?恶魔?异界生物?要说直接的破坏者的话,的确就是它们,然而导火索却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军。操纵帝国军的是谁?并不是皇帝,背后有人在穿针引线,是那个亚帝那大元帅,路易·阿斯莫德·大智永世·阿迪蒙狄欧。



亨利还记得。



与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饲养的猫一模一样、戴着红色项圈的灰猫,那一天,出现在陷落之前的火焚谷圣堂、奥斯特罗斯神殿。(译注:“火焚谷”原文为Gehenna,有多个含义。可以指圣经中基督时代用来焚烧尸体的一处山谷,也可以引申为地狱,亦指启示录中象征“第二次的死”的硫磺火湖。此处取台版译法不变。)



亚帝那大元帅现今如何了?超级战车阿诺尔迪被击毁,皇帝驾崩,大元帅的命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果真如此吗?



有传言说,那个男人曾经死过一次。同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一遍,自然也是不稀奇的。



而我们的大将,亚隆兹·尼德斯比亚,只是被亚帝那大元帅利用的棋子而已吗?还是说,是关系紧密的协作者?又或是,为了达成自身的目的,碰巧顺应了亚帝那大元帅的企图?



即便是询问,亚隆兹也不会回答吧。亚隆兹绝不会展露出自己奇术的秘密,在不知道其底细的情况下,在旁人看来他的奇术便如同是奇迹。



如果一切真的都不是奇迹,只不过是奇技淫巧,那么真希望他能将这秘密隐藏到底。只要能将我骗到最后,我便没有怨言。而假如办不到的话——亨利摸向腰间的长剑。如果在剥去外皮之后,你只不过是个小丑,那么表演便到此结束。由我来将你斩杀,为这场戏拉下帷幕。



“与我一同前进……!”亚隆兹一踢马腹。



“第一队,第二队,开始进军!”利利安大叫着挥舞手臂,“第三队、第四队原地待命!”



“上了,小的们!”亨利驱赶马匹一口气追上了亚隆兹,“跟紧我们的大将!为了崭新的世界……!”



十一月二十九日 空中要塞艾尔甸



形状为直径七十七点七美迪尔的完美圆形的王殿地面上,使用宝石和稀有金属一类的触媒绘满了魔法圆,其中放出的淡淡红光宛如火焰。王殿的墙壁现在并没有敞开,却映出了殿外的景色。说是“景色”,却也不过是一片青蓝。若将视线向远方投去,便能望见覆盖着青蓝世界底部的乳白色绒毯。



天空。



艾尔甸飞行于高度一万美迪尔的空中。



王埋身于镇座在王殿中央如同一座纪念碑一样的王座之中,捋着长须。



高度超过十美迪尔、水晶制成、以闪耀着漆黑光泽来自异界的真影石和绯红色的液体金属法伽纳古努斯装饰,其形状正是根据龙的外形仿造。坐在正如其名“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从天上向地下宣告灾厄纪来临的王座上,王又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王已然不再孤独。只能一人不断维持古代九头龙之咒、沉浸于思虑难以自拔的准备时期已经结束了。



在“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四周,有着仿佛要将其包围的数个座位。这些座位以前并不存在于王殿,现在却出现了。它们与“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同一材质、同一风格,通过从墙壁中伸出的悬臂支撑,形状好似开口的珍珠贝。一共五席——不,应该是六席。最后一席设置于比其他五席更低的位置,格外地小,形状简直像是一座鸟笼。



在六席之中,有四席空缺。



“呜呼——”占据着其中一席的她,一丝不挂的肌肤上,覆盖着珍珠一般的鳞片,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辉。体型与人类相似,却有着人类没有的尾巴。她的双眼既没有瞳仁也没有眼白,只显出五彩缤纷的光辉,于深处蕴满了变化不绝的光彩。



那光辉的双瞳,正注视着她眼前浮着的黑色球体。球体表面散落着的无数光点保持着移动,又或是时明时灭,一刻也不停歇。



“人之子正渐渐凋亡。人之子们正渐渐凋亡。魂限界突破没有收敛的意向。连接人类世界与地狱的异界之门扩张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已经无法再次关闭了。”



“哎呀,不过——”坐在座位之一上,抱着颈戴红色项圈的灰猫,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人推了推单片眼镜露出淡笑。发色是黑中点缀着白色斑点,不仅如此,身上穿着的燕尾服以及领带、衬衫都是黑白相间。“实际上,我觉得大家都在努力呀。嗯。在我看来已经足够努力了。因为,整体上已经输了,而在局部,也有很多人败逃或是覆灭。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顽强的家伙在抵抗。抵抗,这才是最关键的呀。只要持续抵抗,人类是绝对不会输的。而不输正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恶魔们应该不会放弃。这个人类世界正是对于他们来说唯一应当侵略、并有着侵略价值的世界。”



“同样,我认为人类也不会放弃。喂,维什克拉德,对你说这种话可能很愚蠢,但我还是想说,能听一听吗?”



“那就听听吧,裘弟。”



“谢谢,这可真让人开心。我是想说,所谓的侵略其实是很麻烦的呀。成功侵略的条件,归根到底只有两个。要么是侵略者被受侵略者接纳,哪怕是形式上的接纳也好口蜜腹剑也好。要么,就是侵略者将受侵略者全部消灭。若是两个条件都无法满足,侵略就无法成功。也就是说,恶魔们要么迫使人类承认自己的支配者地位,要么就得把人类赶尽杀绝。说实话,不论恶魔与异界生物的联军有多强大,这两个手段都不容易。人类也不是白痴,其中有拥有极为优秀战斗能力的人物,彼此之间也有着协调性。恶魔恐怕是小瞧了人类,这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对付的对手呀。人类为了活下去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可是很了不得的,甚至可以说是美妙。哎呀哎呀,比如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尤其是艾尔甸,不正是将这人类的本性肆意地发挥出来,光辉得耀眼嘛。基本上人类这种东西呀,因为不上不下地聪明,只要放着不去管立马就会被自己的理性所驯服,而那些不抑制自己的本能的,或是犯罪者、或是异常者,全都会遭受责难被排除出去。若要维持只有人类存在的社会,这样也是合理的吧。不过,正如我们所知,【这是不可能的】。名为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的混沌,正是使人类不失去利爪尖牙的必要存在。实际上,那些足以与魔导王相匹敌的魔术士们,如果没有沙蓝德恐怕都不会诞生。而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们,也大多流入了沙蓝德。在这里人们相识、相杀、相爱,留下某种痕迹,随后死去。自然,也有人至今仍还活着。沙蓝德无政府王国这一装置,我当初也是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的确是必要的啊。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古德的慧眼呐。”



王抚着胡须啧了一声。“一如既往地一说起话就滔滔不绝。”



“这不是在夸你呢嘛。”



“朕可没有被你夸奖还要高兴的受虐趣味。”



“我明白。如果要说你是S还是M的话,当然是彻底的S。至于我呢,有时是S,有时是M吧。也许M度稍高一些呢,有时真的会觉得我还真是个抖M呀。维什克拉德呢?基本上,应该是S度比较高吧。你自己怎么看?”



“从未想过。”



“这样啊。啊哈哈。嘛怎么都无所谓啦。总之侵略是非常麻烦的,恶魔们今后可是要非常辛苦了。他们想要胜利的话,就得把人类像除虱子一样杀光,不过,人类可不是虱子,不会默默被杀。公爵暂且不论,大公爵级别的恶魔人类估计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付的。不过,一旦了解到这一点,人类就会选择其他的手段。如果有敌不过的对手就远远逃离,隐藏踪迹,只攻击能打得赢的对手。到头来,即便是在这方面,人类还是很有人类作风嘛。果然很有趣对吧。真是的,不管怎么说,人类都还是人类。人类虽然没有聪明到为了决定性地打破局势彼此达成一致联合一切防御力量制造出最好的结果,但至少还是有足够的智慧来避免彻底覆灭。人类可是不会那么简单地输掉的哦。”



王像是感到很无趣似地哼了一声,面向了维什克拉德。“监视对象如何。”



“尚且健在,古德。”维什克拉德指着黑色球体上的一颗光点。



在其周围,有着许多明显与其他光点不同、轮廓极为清晰的点。



“只要路维·布鲁留下的标记还附在目标之上,我们便不会失去钥匙的踪迹。”



裘弟向王投去视线。“那东西还在调整吗?”



王则对裘弟不屑一顾。“调整已经结束。随时可以启动——然而,时候还未到。”



“嗯,这是当然啦,陛下。”裘弟抚着灰猫的喉咙轻笑道,“我们手中的拼图尚不完整,首先要将拼图集齐才行呀。嘛,倒也不必焦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毕竟,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事到如今,可不能功亏一篑。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