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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话 不在疾病列表上的东西——三好爱(2 / 2)




被这么一说,什么也没法反驳。



但不是说没法反驳就在现实中什么问题也没了。即使在我工作正忙时,也总会战战兢兢地担心会不会收到小学发来的通知说“冬明早退了”。



代替我反驳小野田老师的,是马岛老师:“可是,不上学的话会很让人头疼吧?”



小野田老师还是以一副轻松的语气回答:“这个嘛,对于班主任老师来说是会头疼的吧。就算是我也觉得上学比不上学要好呢。”



“所以说……”



“但是,比起让他心里痛苦着勉强上学,找到更适合冬明的方式会更好才是大前提。这一点马岛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吧?”



“当然了。不过,冬明同学的症状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



“不是症状,顶多只是他的特点,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



对于小野田老师的话,马岛老师好像有点闷闷不乐,她小声而快速地说:“不好意思,但我想说的是,冬明同学应该可以没问题地上学,就这么放弃还太早了,这个意思。”



应该是立场不同吧。小野田老师和马岛老师对这次谈话的目的好像有些意见不合。



感觉小野田老师始终把冬明放在第一位考虑,想来应该是个很好的校心理辅导老师。而另一方面,马岛老师作为班主任,要寻求的结果当然是冬明每天都能上学。这个形势,总感觉有点像我和枫之间的对话。



马岛老师看向我,说:“当然了,对于母亲来说,是想要让他上学的吧?”



“是,如果可以的话。”



要实事求是地接受冬明的现状,这我知道。一直以来也是想尽可能这么做的,即便如此……就是想要即便如此的后续,我才会放下假日的家务来到这里。



小野田老师又轻轻碰了一下圆框眼镜,“这一部分,就是难点吧。这位母亲也说了,就算家人在嘴上说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但细腻的孩子会连这里面包含的情绪也解读出来,所以会想着——母亲还是想要我去学校的,我就算很难受也没关系。也有会因此而更加痛苦的孩子。”



对了,10岁孩子,至少对于冬明来说,他会敏感到察觉我这边的情绪。



我用着即使自己也听着很感情用事、还有点难为情的声音,问:“但是,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小野田老师像是为了让我这边冷静一般,缓缓点头,说:“首先,还请这位母亲告诉我您的教育方针。”



“方针?”



“如果只是拘泥于上学,选择范围就变窄了,不是吗?‘要去上学’,‘不要、不想去’,只会在像这样循环往复的对话中互相痛苦下去。所以为了还能看到其他解决办法,要去掉各种前置条件,了解这位母亲对冬明同学在教育上最看重的事情。”



那么,这就很清楚了。



“我希望未来的——比如说十年后的冬明能够心情愉快地度过每一天。该怎么说呢,是想养育一个不会害怕人生的孩子。但要是放弃学习能力,感觉就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武器。”



“我认为小学生期间就算有几天缺席,也不会就演变成放弃学习能力呀。”



“嗯。只是一些的话是的。”



如果让那孩子休息一个月就能彻底解决问题,我就不会担忧什么。但是,感觉如果放任不管,冬明会慢慢地离教育越来越远,这样的想象很可怕。



小野田老师眼镜后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这边。圆框眼镜使她显得亲切,但再仔细一看那目光却看起来很锐利。



“关于孩子不上学,在孩子自己改变之前首先是家长应该作出改变。一般都是从这样的话开始谈的。首先,要尽可能如实地接纳那孩子。”



“嗯。我看过的书里也是这样写的。”



这我知道。但是,然而,即便如此……关于冬明的事情,我脑海里尽是浮现出这样的转折词,因为感觉全都任理想作出行动的话,就得放弃家长的责任了。



小野田老师倏然朝我微笑,说:“不过,我觉得那还挺难的呢。毕竟做母亲的也是有感情的人。”



意料之外的话题发展,我不由得皱起眉来:“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位母亲您爱着冬明同学,所以才会为了他的将来而希望他去上学对吧?即便是大人,要改变以爱为出发点的思考也是个重担啊。要是勉强做不容易的事情,累坏了,这样也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可是,那不就什么也没法解决了吗?”



“最有效的,是找到协助者。如果只依靠母亲解决孩子的问题,会勉强起来,陷入恶性循环。所以说,要是能在某种程度上形成可以分担的机制就好了。”



我摸了一下左手中指戴着的戒指。



听到协力者,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英哉先生。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想到他也没有用。接下来想到的是枫,看来我还是很依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如果是枫,应该会比我更能好好地跟冬明沟通吧。



虽然有些遗憾,但一定是这样。要是冬明真的反复提到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贾巴沃克,枫说不定连理由也能问出来。



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马岛老师朝我亲切地微笑,一定就跟在教室里对着10岁的孩子们微笑一样。



“当然我也会是分担工作中的一员。尤其是冬明的父亲不在了,我觉得作为母亲的担子也会很重。要是有任何在意的地方,都请尽管说。”



“非常感谢。”



我向马岛老师返还一个机械的微笑。虽然知道我这不过是被害妄想,但还是觉得被提及单亲这一点就像是遭到了指责,不由得绷紧了脸。



小野田老师装作开玩笑似的说:“我也是,想听听贾巴沃克的事情呢。最近,还请让我和冬明同学两个人聊聊。”



很高兴您会这么做,我回答道。



这个回复是发自内心的。我很想知道除了我和枫以外的人如何看待贾巴沃克的事情。







从小学出来时,大概下午四点半了。



再过一个转角就到家了,在这附近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我看见了背着双肩书包的冬明。



在这孩子边上,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戴着蓝色帽子的女生。我没有见过那女生的印象。虽然稍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很快又想到“兴许是枫的朋友吧”。枫有时候会向他自己的友人介绍冬明。



我走近他们,不知道是注意到了还是偶然,戴着蓝色帽子的女生从长椅上站起来,背对着我这边,然后就这样走向了这个公园另一面的出入口。感觉特地追在后面喊住她也不太对,我就在冬明面前停了下来。



“你回来啦。那个女生是?”



冬明依然坐在长椅上,抬头望向我,说“嗯,我回来了。”然后好像小声地说了什么,但我不太能听清楚。



“刚刚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



“这样呀,那个女生是?”



“说是ALICE。”



“ALICE同学?”



“嗯。”



“枫的朋友?”



“我想,应该是。”



总觉得这回答不太协调。应该。但在我继续追问前,冬明那边先说了:“是去学校了吗?”



今天的事情,我没跟冬明交代过,毕竟这孩子考虑事情会想得太多了。但话说回来也不能对他撒谎。



我有意地尽可能轻轻点头:“嗯。去稍微聊了几句。”



“是聊我缺勤太多了吗?”



我在冬明身边坐了下来,说:“嗯。因为有点担心所以才聊了几句,不过她们说不用太在意的。”



“可是老师也说要我好好去上学。”



“偷懒的翘课是有问题,但头疼的话也没办法呀。”



就算嘴上试着像这样说,对冬明也起不了作用。我感觉我内心深处阴暗的地方没准这孩子全都知道。



就连现在,我也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皱着眉头说的。



“真的,会非常疼。太阳穴边上刺刺地疼,手指头都会变冷。”



“这样啊,这也,唉,没办法吧。”



“我没有在说谎。”



我知道,真的。这孩子,不会撒这样的谎。



但是,贾巴沃克的事情又是怎么样呢?冬明打心底里相信那怪物吗?



“头会疼起来,还是都因为贾巴沃克吗?”



好一会儿,冬明一直看着我的脸。我自己反倒莫名紧张起来,而那份紧张感觉像是被冬明看透了,冬明终于回答道:“贾巴沃克是※在的呀,或者不该说是‘在’,是※有的。”【译注:いる:在,表示人或动物存在;ある:有,表示植物、非生物存在】



“有的?”



“感觉大概是像规则、现象一样的东西。可能只是我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如果不知道台风却要描述台风,可能就会说得像怪物一样。要是用妈妈知道的名字来说的话,倒可能会很容易就说清楚。”



我想起枫的话,“当然不是说真的存在那样的怪物”,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该怎么说呢,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在冬明眼里看来会是那样的吗?



现实里的现象,从冬明的视角看上去就像怪物一样。我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或许是被欺负了,又或者可能是遇到更加抽象的恶意。尽管不清楚,但冬明把它取名为贾巴沃克。



像这样归纳起来,我胸口忽然轻松了一些,想着,我和这孩子还是有一样的常识。



“我知道那个的名字吗?”



“不清楚。”



“你说的贾巴沃克,是什么呢?”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用眼睛看得见吗?”



“看不到呀,大概看不到。”



“那,是没有形状的吗?”



“我想是没有吧。”



“偷走颜料之类的那是?”



“感觉就是缺失了。或者应该说是缺失吗?可能说得太狭窄了。实际上本来当然是有的东西,明明没了大家却都没发现。我说的‘大家’,不是说所有人,而是很多人。”



“贾巴沃克在哪里?”



“一开始不在的。但谁说话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附近了。”



不明白。冬明在把什么叫作贾巴沃克呢?



冬明稍微低着头,思考了一会,然后继续,语调听起来像是把电器型号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原模原样地死记硬背了下来:“贾巴沃克,好像是机列意论的铲物。”



激烈议论的产物——比起冬明的这句话本身,我更在意这孩子的说话方式。



这显然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么冬明是跟什么人说了贾巴沃克的事情。而且恐怕是知道冬明所说贾巴沃克的真面目的什么人。



“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呀?”我问。



冬明简短地回答:“ALICE。”



那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女生。



我看向公园的出入口,但那女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